茶館,北京一個時代的縮影
出了門兒,陰了天兒,
抱著肩兒,進茶館兒,靠爐臺兒,
找個朋友尋倆錢兒。
出茶館兒,飛雪花兒。
茶館,北京一個時代的縮影,經過老舍先生的筆,凝聚了人藝眾多藝術大師的心血,半個世紀以來在舞臺上長盛不衰。茶館裡那些百年前的達官顯貴、遺老遺少、販夫走卒,三教九流們你方唱罷我登場,展現給世人一幅活生生的老北京生活畫卷。
自打清末到民國的百十來年裡,北京的茶館就像一個小社會,匯聚過京城裡的各色人等。既有八旗後裔、官府差役,也有文人雅士、梨園名伶,還有商販、工匠乃至地痞流氓。不管他們屬於哪個社會階層,都洋溢著一種只有北京人才有的精氣神兒,也使茶館成為最能反映北京社會風貌的場所。
老北京茶館的多種多樣,說起來有大茶館、清茶館、書茶館、棋茶館、野茶館等等。而最具京味兒的就得數《茶館》所展示的那種大茶館了。三五間門面,七八間的進身,木板招牌上刻著「毛尖」、「雨前」、「雀舌」、「大方」等各種茶的名號。廳堂裡擺放著擦得鋥光瓦亮的擦漆八仙桌和四方武凳。後堂和兩側廂房專設雅間。櫃檯旁邊的爐臺兒上有一把五六尺高的紅銅大搬壺,壺中的水始終呱啦呱啦地開著,為的是隨時給客人沏茶。
北京人沏茶講究用滾開的水,而且沏上後還得蓋上蓋多燜一會兒,掀開蓋得能看得見顏色,圖的是喝個釅。茶館裡的茶具無論瓷粗瓷細,一律得用蓋碗兒。那蓋碗的蓋子,一來是用來撥拉茶湯上漂浮的茶梗、茶葉,二來是為了遮口。在北京人看來,讓人家瞧見尖著嘴吸溜吸溜地喝是非常不雅的。而端著蓋碗優雅從容地喝,那才叫有範兒。
大茶館功能齊全,氣氛熱鬧。從大清早兒開業到掌燈之後上板兒休息,走馬燈似的光顧著各色主顧。最早進來的客人往往是衙門裡的官員和差役,他們是來這兒吃早點的。沏上碗釅茶喝通了,再要上碟點心,邊吃邊聊,之後去各衙門當差上班。
緊跟著這撥主顧進來的大多是遛早或練功回來的旗人。根據清朝的規矩,旗人有固定的錢糧俸祿,但是不許經商做事,而且為了防止「沉絲竹之樂,失弓馬之強」,在四九城內連戲園子都不許有。所以許多旗人如果沒有在衙門裡當差或當兵就只能閒著沒事泡茶館了。這些位爺在茶館裡最大的消遣就是會朋友侃大山——一隻手要託著蓋碗,另一隻手用蓋子擋著嘴悠閒地喝著,從康熙爺的武功侃到乾隆爺的文治,從鐵帽子王侃到劉羅鍋兒,搜尋著縹縹緲緲的記憶深處那些祖宗們的榮耀,他們覺得舒服、自在。漸漸的,這已經成了旗人的生活方式,即使後來破落了,也是依然沉浸其中。旗人是茶館裡的常客,他們可以在茶館裡神聊海哨地溜溜消磨一上午,中午觀照堂倌一聲「幫爺把茶具先扣桌子上」,然後回家吃飯休息,盯到下午兩三點鐘的時候再殺個回馬槍,接茬兒來茶館消遣。
不過來泡茶館的可不只是旗人。其實老北京人不管是文化名流還是官吏商賈乃至平民百姓都習慣了那種不緊不慢的生活節奏,他們骨子裡就浸潤著一種隨意散淡,追求一種並不鋪張的享受,而茶館的氛圍再合適不過了。
北京人喝茶,喝的是個安逸自在,喝的是個閒適散淡,並不是一件正兒八經的莊重事。白天,普通市民逛街逛廟之後也會經常到大茶館喝碗茶歇歇腳,如果餓了,還可以要上份艾窩窩、糖耳朵或喇叭糕等特色小吃點補點補。傍晚,城裡各大商號裡忙活了一天的掌柜們回家之前會順便到大茶館裡松松心,同時也探聽探聽行情和市場需求。當然,像張恨水那種文人雅士和馬連良那樣的梨園名伶來茶館體驗生活的也不在少數。那時候的茶館不設最低消費,即使平民百姓天天來這點個卯也不會有太大的壓力。對於那些來茶館找主顧的工匠和手藝人,花極低的價錢也能坐上一陣子。如果哪位茶客要在這兒耗上一天,中午還可以叫上幾份幹炸丸子之類的簡單小菜或是來上一碗爛肉麵。而那些既賣茶點又賣酒菜的「二葷鋪」甚至經營來料加工,號稱「炒來菜」,確實為顧客提供了極大的便利。而且相對來說,泡茶館比去飯莊、酒樓更便宜,也更自在。所以大茶館在北京曾經紅極一時。最出名的大茶館有京城八大軒,什麼北新橋的天壽軒,前門大街的天全軒、天仁軒、天啟軒,阜成門內的天福軒、天德軒、天頤軒等等,而地安門外的天匯軒號稱八大軒之首。
有一類叫紅爐館的大茶館,是專給講究人預備的。那裡設有爐灶現烤現賣各種大、小八件兒滿漢點心。就著一碗滾燙的香茶,熱地品上一塊剛出爐的翻毛餅或幅兒酥,那份酥香濃鬱怎是街面上餑餑鋪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