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檔案:崔俊,內蒙古薩拉齊人,二十三兵團戰士。1950年11月入朝參戰,1951年7月回國。1969年轉業回到包頭,1985年離休。
70年前的1950年10月,中國人民志願軍赴朝作戰,拉開了抗美援朝戰爭的序幕。兩年零九個月後的1953年7月,雙方籤訂《朝鮮停戰協定》,抗美援朝勝利結束。
在這場戰爭中,成千上萬年輕的生命在戰場上凋零,換來了勝利與和平。還有一些人,他們幸運地從戰場上歸來。歷經歲月風霜,他們中的少數人仍然健在,年輕時經歷的這場戰爭對他們而言仍舊刻骨銘心。
7月2日,新華社發布消息,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將向參加過抗美援朝出國作戰的、健在的志願軍老戰士老同志,出國為抗美援朝服務的、參加停戰談判等工作的人員以及戰後幫助朝鮮恢復生產建設的人員頒發「中國人民志願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0周年」紀念章。
今天,讓我們一起尋找這些為祖國奮戰的抗美援朝老兵,聆聽他們講述過去的故事,共同喚醒那段紅色的記憶。
在東河人民公園眾多的舞蹈方陣中,90多歲、身姿仍然矯健的崔俊是其中「最靚的仔」。經歷過戰爭歲月的磨礪,這個活力四射的老人也成為大家眼中的一個傳奇。
在崔俊的家裡,一枚枚擺放在桌子上的閃亮勳章,印錄下他在戰爭年代屢次立功的故事,也承載著老人年輕時的種種記憶。
★ 在學習中走向革命道路
1929年,崔俊出生在內蒙古薩拉齊鎮,11歲時成了孤兒,靠著給日本人當勞工、給人當學徒養活自己。由於家境貧寒,加上父母早逝,崔俊從小就沒有上學的機會,因此十分渴望學習文化。
16歲那年,崔俊入伍,在張家口綏靖公署經委會當勤務兵。在那裡,他遇到了為長官做秘書工作的趙希卞。「當時我們在一起共事,關係處得很好,他了解到我想學文化,就說『我來教你吧』,我連忙說:『好啊!好啊!』」就這樣,崔俊開始了文化學習。
趙希卞每天工作不忙的時候,就抽出一個小時教他識字。「當時也沒什么正規的課本,就先從百家姓開始學,每天識四個字,還要會寫。」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崔俊就把百家姓的字全部學完了,他能認識幾百個字,還能看簡單的報刊文章,心裡不知有多高興。
通過看書報、寫日記,崔俊的文化水平逐步提高,為以後學習文化奠定了基礎。
北平和平解放後,在傅作義將軍的主持下,以國民黨綏遠省政府主席董其武將軍為首的國民黨綏遠當局走上了用毛澤東主席倡導的「綏遠方式」解決綏遠問題的光明大道。
1950年2月,在上級的推薦下,崔俊進入綏遠軍政幹部學習團學習。學習團的主要對象是舊軍隊的軍官和原國民政府的軍政幹部,當時學習團成立了一個青年隊,專門吸收一些有培養前途的青年人去學習深造。崔俊被選派去學習了三個月,教員由共產黨的幹部擔任。
在那裡,教員給他們講資本家、地主如何剝削工人、農民,舊社會老百姓為什麼受窮。經過學習,又看了《白毛女》,崔俊明白了窮苦老百姓如果不想受剝削和壓迫,就得起來鬥爭。
「我也是窮苦的學員,教員講的一些道理我很快就接受了。」在綏遠軍政幹部學習團學習的三個月,改變了崔俊的人生,他決心要跟著共產黨幹革命,要為解放窮苦老百姓去鬥爭。
學習結束以後,崔俊被安排到綏遠軍區供給部審計科當通訊員,在審計科幹了四個月後,他又被調到綏遠軍區後方醫院工作。隨著二十三兵團赴河北駐軍,他所在的醫院也改為二十三兵團後方醫院,他在醫院任文書兼保管工作。
★ 在朝鮮戰場上修機場
二十三兵團在河北駐防不久,就接到命令參加抗美援朝戰爭。1950年11月,崔俊隨部隊乘悶罐車從河北出發,一路不停向朝鮮進發。
「大約經過兩天兩夜,我們到了中朝邊界城市丹東市。在丹東住了一天,簡單休息之後,第二天晚上,戰士們就背著背包步行跨過了鴨綠江。」崔俊一邊回憶,一邊忍不住唱起了當時的那首歌,「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保和平,為祖國,就是保家鄉……」他說,當時人們的心情就像志願軍戰歌唱的那樣特別激昂。
進入朝鮮境內後,他們到達的第一個城市是朝鮮的新義州。在新義州吃了一頓飯後,又繼續向秦川江三八線一帶前進。
對當時戰場上的情形,崔俊記憶猶新:「那時我們一般白天不能行軍,因為美國掌握著制空權,他們的飛機白天到處狂轟亂炸,把朝鮮的道路、橋梁、房屋、建築炸的全是廢墟,看著特別悽慘,朝鮮的老百姓和志願軍白天都鑽在山洞裡。」
不過,在他的印象中,當時朝鮮軍民也非常勇敢頑強,「美國人白天把橋梁炸壞了,老百姓夜間搶修,到處都是一片忙亂的景象。」
由於經常夜間行軍,驚險的事也有不少。有一天晚上,部隊走在一段盤山路上,道路曲曲彎彎,走到拐彎處,崔俊跑出來小便,之後部隊就走過了。他趕快追趕,追到不遠處正好遇到一個三岔路口,當時他慌了,「人生地不熟,該從哪條路走?」
他先向一個路口跑步追了一會兒,結果沒追上,就又返回來向另一個路口追去。正在這時,突然天空上放出一串照明彈,照得地上一片明亮,「那是敵軍特務放的照明彈,是給敵機投的信號。」崔俊心裡暗想,「這下壞了」。
果然,敵人的飛機來了,沿著公路狂轟亂炸,又是俯衝掃射,「當時我正在公路上,敵機的掃射子彈就從我身邊落下,把我嚇壞了,心裡想:這下完了,一旦被敵人掃射中就沒命了。」
敵機轟炸和掃射大約進行了半個多小時,崔俊只好在馬路邊的溝裡伏下身子,動也不敢動。
等敵機停止轟炸後,崔俊起身繼續追趕部隊。過了大約兩小時,他才終於追上了部隊。
大部隊經過5天的行軍,到達秦川江邊接近三八線的駐地,駐紮下來後稍加修整,就接受了任務。
崔俊說,部隊的任務有兩項,第一是接收治療戰場上的傷員,第二是抽出一部分年輕體力好的人修建飛機場。
「當時國內掀起捐獻飛機大炮的運動,大家捐了很多錢,光是常香玉一個人就捐了一架飛機,我們用捐的錢買了不少飛機大炮。」崔俊回憶,最初敵人的飛機轟炸時,我們的飛機就從丹東起飛去迎戰與敵機展開對攻。經過一段對攻,敵人的飛機也學狡猾了。敵機從三八線起飛,對朝鮮人民和志願軍展開轟炸和射擊時,我方飛機就從丹東起飛。可是當我們的飛機飛到時,敵機就逃跑了,「這樣往往打不著敵機。」
為了更好地掌握制空權,有效打擊敵人。中央決定在朝鮮境內修建飛機場。崔俊所在的二十三兵團後方醫院就擔任了修建飛機場的任務。當時,除了他們修建的那個機場外,還有其他單位也擔任著幾個機場的修建任務,都在秦川江一帶。
修建機場時,崔俊正好二十多歲,精力旺盛也特別努力,他不怕苦不怕累埋頭苦幹,有時病了也不休息,火線帶病堅持工作,手上打起血泡也不吭聲,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勞動強度特別大。
「回想那時,我們晝夜不停修建機場,那情景和今年疫情期間工人在武漢修建火神山醫院一樣,速度可以說十分驚人。我們在敵人的炮火中作業,大概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就建成了機場。」
機場建成,飛機可以起降了。這樣敵人的飛機從漢城起飛,我們的飛機就從秦川江起飛迎戰敵機。「美國兵怕死,志願軍不怕死,幾次回合下來,我們很快掌握了制空權。」有了制空權,抗美援朝的物資白天也能運輸了,部隊也能白天行軍了。
修建機場工作結束後,部隊進行了總結評比,由於崔俊表現好,被評為先進分子,榮立三等功一次,獲得金日成勳章一枚。
「那時規定,凡是在朝鮮戰場立功者均發金日成勳章,並向國內的親屬發立功喜報。」崔俊說,當立功喜報送回國內崔俊的五叔家時,全家人都高興的不得了。「當時還給每個立功者家屬一匹布、一袋白面,還有其他慰問品。」當時市政府有關領導和工作人員敲鑼打鼓把立功喜報、立功證書報送他們家,還在財神廟街搭起了高臺子,召開了慶功大會,把崔俊的五叔五嬸請到主席臺上就座,家人感覺到特別光榮。崔俊說,那時韓戰剛開始,對於在朝鮮戰場上立功人員特別重視,每到年節,市裡的領導帶領有關人員還會去家裡慰問,家中的親人們也感到十分光榮。
★ 在炮火中感悟音樂之樂
如今,崔俊回想起來,抗美援朝戰爭不僅帶給了他榮譽,更帶給他伴隨一生的樂觀情懷,播撒下熱愛音樂的種子。
在朝鮮時環境雖然艱苦,但是戰士們在完成各項任務的同時,還抽空學習文化。崔俊當時所在的醫院就配備了專職的文化教員。
「文化教員姓張,對我特別好,經常輔導我寫日記,教我認字學文化。最難得的是他還教我唱歌識譜,讓我學各種樂器,胡琴、口琴、手風琴等等。我那時也特別愛學,特別是排譜識譜。」
當時崔俊為了學會「我是一個兵」的排譜,一夜沒有睡覺。每天早上起來,他還到山上練嗓子。辛苦不負有心人,一個沒有進過學校大門的人,竟然也學會了排譜唱歌。
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崔俊還學會了吹口琴、拉胡琴,學會了識譜,「報紙上登出來的新歌,比較簡單的,我拿過來就可以排唱。自己感覺在朝鮮那段時間文化方面又學了不少知識,特別在音樂方面收穫很大。」
「我們是1950年11月入朝的,1951年7月就回國了。雖然入朝時間不長,但對我來說有了很大的收穫,我更加成熟,也更堅定了自己的人生觀和世界觀,決心要好好學習,積極上進。」
抗美援朝歸來後,崔俊因為表現突出,進入當時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九部隊學校學習軍事指揮專業。「那段時間也是我人生當中最重要的一段學習經歷,此後一直引領我做一名堅強的人民戰士。」
1969年崔俊轉業後回到包頭,先後在包頭水暖廠、蓄電池廠和電機電器公司擔任領導職務,1985年離休。
作為一名老軍人、老幹部,崔俊始終懷有一腔熱情,不斷地發揮餘熱,將正能量帶給身邊更多的人。雖然已經90多歲,但對他來說,只要是做對國家、對社會、對他人有用的事,自己就有使不完的勁。如今的他是幹休所五老宣講團的成員,經常到企業、社區宣講紅色精神。
在戰場上學習到的音樂知識,更成為伴隨他餘生的最大樂趣。離休後,崔俊不但愛唱歌,更愛上了跳舞。2017年,崔俊在東河區人民公園開設了一個免費的交誼舞班,和老伴一起成了他們這支舞蹈隊中年齡最大、也是最有風採的一對舞者。
離休多年,他出書29本,將自己的晚年生活、養生心得、興趣愛好一一撰述出來。他還自己編寫了13.5萬字的舞蹈教材,自費印刷贈送給想學舞蹈的人,如今他的「學員」人數已達193人。
經歷了戰爭歲月的磨礪,這位90多歲的老人正盡情享受著當下和平歲月的安寧與順遂。
(包頭日報社全媒體記者:張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