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油菜花開四季香
在祁連山下,一場又一場春雪過後,寂寥了一冬的大地漸漸熱鬧起來,消融的冰雪為空曠的田野印上了花朵,勾勒著雲朵的圖案。
突突突,奔波在田地裡的拖拉機,不顧身後犁鏵的疲憊,只管自己拼命跑。坐在駕駛座上的人,背著滿身塵土,脊梁卻像山脊一樣的挺拔。這不,他們與土地深情地絮語,將汗水、真情、感動以及最虔誠的敬意一併撒播在土地的最深處。
田地裡,一壟一壟被犁鏵翻起的厚土,在陽光的照耀下,冒著騰騰熱氣。農人眯著眼,環視廣闊的田野,這個時節的土地確實甦醒了,是眼睛可以看得見的變化,土壤仿佛簌簌的抖動著,呼吸著。眼睛看不到的變化是土地深處那一層層蓄勢待發的熱浪,準備孕育種子的厚土。其實,無論是麥種還是油菜種子,下地孕育在潮溼的土壤中,慢慢膨脹,然後從土地體內供出,但纖細的根,必須牢牢紮根在土地深處,等站穩了腳跟,再長出第一片葉子。
當油菜籽的第二第三片葉子相繼長出來的時候,葉片在迅速增大,枝幹也在一節一節地增高。至此,我想起了女人從懷孕到分娩的過程。一粒粒油亮的油菜種籽,被農人培育出一顆顆金黃的花朵,一顆花朵孕育出上百的油菜籽果實,其中的生命潛力,發展到讓人驚嘆。
在民樂縣城以南,扁都口以北,油菜籽從種到收,要經受高原嚴寒氣候。如此堅強眷戀高原土地的莊稼,只有油菜籽。也只有油菜籽,有毅力為蕭瑟的扁都口增色,為冷峻的祁連山添彩。
山區的春天,依然脫不了寒涼的氣息。油菜生長期比小麥短,在春末時節才下種,以防止葉片出地經不起霜凍而夭折。當農人們投入一場聲勢浩大的春播,褐色的油菜籽伴著機器的轟鳴聲,與風兒一起,手舞足蹈,湧入了冒著熱浪的土地的懷抱。站在地埂上,聽得到油菜籽在土地深處發出的均勻的呼吸聲,這一呼一吸,是油菜籽與土壤親暱的擁抱,也是萬千油菜種子用生命在土地溫床上發出的鼾聲。
油菜籽出地後,期初如豆瓣大的兩片幼嫩的葉子。漸漸地它的面積一天一變樣地增長。當葉片長到碗口大時,中間的枝幹也在節節拔高。當枝幹長到一定的高度,枝幹頂部就會自然收攏,這時候搖曳在枝頭那含苞欲放的花蕾,像羞澀的少女,抿著小嘴,等待時機。
一夜之間,徜徉在祁連山腳下的扁都口,仿佛鋪上了金色的地毯,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清風習習,花浪滾滾。一浪推著一浪,翻江倒海的湧動著,推搡著。迷人的花香四處飄散,瀰漫在空氣中,陶醉著萬物生靈。
蹁躚著舞姿的蝴蝶趕來了,閃動的翅膀或白或藍或黃或褐,飄飄忽忽,像金色的浪花上湧起的小帆船;唧唧唧,鳥兒趕來了,它們爭先恐後地用小嘴啄那甘甜的花粉,想飽餐一頓醇香的美味;蜜蜂也毫不示弱地從蜂箱裡飛出,它們在開花的田野裡撒歡,俏立在花朵上喜出望外地嗡嗡翁直叫,一頭扎進馨香中盡情地採擷。
祁連山下的夏天來的晚,來的慢。7月的扁都口才能進入真正的夏天。碧綠的草地,耀眼的山花,清凌凌的河水,純潔如銀的雪山,黃燦燦的油菜花,可以從眼前,鋪展到祁連山腳下的任何一個角落。山坡、窪地、村莊周圍到處被金色包圍,這種大美,即使是最棒的畫家,也難以描摹。
盛夏的祁連山下很是熱鬧。各種野花也是粉墨登場,粉團花,狗牙花,甜蜜蜜,打碗花,它們也想與油菜花媲美,借風勢,恣意招搖。
此時的田野和村莊,空氣中氤氳著油菜花的清香。這香味,使得所有的呼吸變得平緩舒暢,讓所有從油菜地邊經過的農人滿懷信心,腳步踏實。也讓靠土地吃飯的人們變得從容、自信!
油菜花的花期很短,大概十幾天左右的時間,菜花落盡,油菜的枝幹上,長出了細長的枝角。這時候特別需要陽光的撫摸。此後,那孕育著菜籽的細長枝角漸粗,猶如待產的少婦,滿懷幸福的目光裡,充滿了無限的喜悅。
田野裡的油菜,不知不覺由青色變為青黃,在日夜交替間,原野就變了模樣。高原的風,帶著熾熱的情懷,撫摸著即將成熟的莊稼,撫摸著大地萬物。當風吹落了掛在楊樹上的第一片葉子,秋的腳步隨處可見。農人們取出閒置了很久的鐮刀,坐在地上,將憋足了的勁,全都用在磨刀石上。一把把鏽跡斑斑的鐮刀,被人按在磨刀石上,刺啦刺啦來來回回,反反覆覆地摩擦,刀刃立馬顯得寒光閃閃。油菜是莊稼裡面最早成熟的農作物。湛藍深高的天空下,舞著鐮刀的農人們,將一地一地的油菜擦擦擦地割下,讓它們一捆一捆躺在地裡,傾聽秋風彈湊的華麗樂章。
經歷過高原風霜雨雪,經過諸多磨礪的油菜,經農人那雙粗糙的大手的擺布後,黝黑的籽粒終於脫殼,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等待它們的是進入機器,被磨成清粼粼的香油,成為大眾飯桌上必不可少的食料。
我是在油菜地邊長大的。童年,油菜地是我們的娛樂場所,我們在地邊抓蝴蝶,捉蜜蜂,有時候也會偷偷溜進地裡,掐上幾朵油菜花別頭上臭美一番。我們的生活裡更少不了油菜相伴。當油菜葉出地有手掌大時,家庭主婦們就會在葉片長勢稠的地方掐菜葉,嫩綠的菜葉用開水焯一下,撒上蔥花、蒜末、食鹽,菜籽油煉熟熗拌,澆上少許的醋,清爽、味美。
油菜是高原的堅守者,它吸收了高原的養分,在黑土地裡紮根,更是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不可缺少的農作物,也是支撐和改善人們生活條件的經濟作物。
不只是小時候,就如今,每每聞到清油的香味,總會惦記那黃澄澄的油餅。將麵粉發酵好,放上食用純鹼,倒在案板上反覆揉,待揉到麵團不沾手,再揉搓成長條狀,切成小劑子,用擀杖擀成小圓餅。這時候,鍋裡的清油也熱了起來,等油翻滾時,迅速將擀好的餅貼著鍋邊滑下去,刺啦啦,落在鍋底的小餅被無數的清油泡泡託起,麵餅忽地膨脹起來,像青蛙鼓起的肚皮。用筷子再給它翻個身,看兩面都呈金黃色,香噴噴的油餅出鍋了。
時光的瞬間,又是油菜花開時節。年年的花開花黃,年年的遙想思念。土地、莊稼、油菜、花香、以及浸著清油香味的食品,好像從不遠逝,總在我的心底停留、徘徊,走進原野,走近搖曳生姿的油菜花地,走近我心底的那片金黃,陶醉在思念的馨香中……
□滕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