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當地時間2015年8月15日21點,第68屆瑞士洛迦諾國際電影節的頒獎禮上,中國青年導演畢贛執導的長片處女作《路邊野餐》獲得「當代影人」競賽單元最佳新導演獎以及洛迦諾國際電影節最佳處女作兩項大獎。
作為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電影節之一,洛迦諾國際電影節以激進的選片口味著稱,挖掘出非常多的、具有美學探索精神的電影藝術家,中國的第五代電影代表作《黃土地》就是在此被推向世界舞臺的。
洛迦諾電影節首映後,《路邊野餐》即收到了多個重要的國際電影節的官方邀請,包括南特三大洲國際電影節、維也納國際電影節以及墨西哥國際電影節等。本片也有望於年內在國內公映。
頒獎現場 梁凱 圖新人導演本打算在家鄉做個爆破員導演畢贛在接過獎盃後動容地說:「感謝洛迦諾電影節。這個地方和電影裡的凱裡很像。拍這個電影前,我打算在凱裡的山裡面做一個爆破員,這種感覺蠻好。」
導演畢贛1989年出生於貴州凱裡,《路邊野餐》是其畢業後第一部長片項目,除了拍電影,畢贛日常還喜歡寫詩。《路邊野餐》以勾連過去、當下與未來的三段式結構,講述了詩人陳昇(陳永忠飾)在尋找侄子的途中,與他逝去的愛人,在一個神秘的時空獲得重逢的故事。其互文式獨特的電影結構及其創造性的長鏡頭美學,在電影節期間,引起了業界的廣泛關注與好評,更收穫了觀眾與媒體的良好口碑。
談及影片創作的初衷,畢贛表示這段經歷緣起於他2010年拍攝學生作業《老虎》時,「我與影片主角陳永忠在電影上建立了奇妙的關係。他龐雜的生命經驗,尷尬的肢體語言,都與我心裡 『蹩腳詩人』的形象相吻合。後來,我奶奶的兄長病逝在鎮遠,奶奶買了一件衣裳給他,由於身體原因不能及時去到鎮遠。我便想到在我的電影裡,讓陳昇從凱裡前往鎮遠,為一個老人送衣裳,感受生命的交織互文。」
畢贛和的團隊成員們都很年輕,幾乎是一個90後的團隊,每個人都身兼數職,花了3個月,在導演的家鄉貴州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完成了這部電影的拍攝。由於是小成本製作,片中沒有明星,場景道具都是當地現找現租,演員也大多是導演的親戚。男主角的扮演者陳永忠是畢贛的姑父,「他不是專業演員。從大學起,他就一直是我影片的主演,我們的合作已經非常默契。他混過黑社會,進過監獄,甚至去緬甸管理過賭場,現在他在當地一間工廠裡工作,默默無聞,龐雜的人生經歷賦予他一種捉摸不定的氣質。」老醫生的扮演者是畢贛奶奶住院時同個病房的一個病友。小衛衛真實生活中是我同母異父的弟弟,老歪的扮演者在生活裡是位豬飼料推銷員。
畢贛的上一部短片《金剛經》,全片不過三人的小團隊,超低成本製作,「拍攝全憑感覺。」甚至因為不會調色,歪打正著地用黑白色調抓住了影片中情緒的靈魂。
《路邊野餐》在一種「破釜沉舟」的狀態下開機,隨著影片的推進,手頭的素材也獲得越來越多專業電影人的認可,並加入製作。憑藉《聶隱娘》拿下坎城最佳原創音樂的林強擔任本片的作曲;曾扶持萬瑪才旦、李睿珺、楊瑾、郝傑等多位國內新銳導演的天畫畫天公司籤下了畢贛這個最年輕的導演;曾將《白日焰火》推介至海外獲得柏林電影節的中影國際副總沈暘出任本片監製之一,影片的海外發行也找到了相應的途徑。
沈暘認為:「作為國際發行的一支新軍,我們希望將中國創作的新力量、新電影呈現給國際市場和世界觀眾。畢贛是2015年的一個驚喜,他和整個團隊成員的年齡都接近90後,令人驚訝的是,他能將紮實的理論功底,與自己天才的感知融合為渾然天成的審美判斷與經驗,創造出獨特的視覺語言與電影敘事。他的創作既是去意識形態化的,但又是當下中國的,超越了時空。」
《路邊野餐》海報「不可思議」的長鏡頭創造「進入家鄉的途徑」影片的片名取自前蘇聯科幻小說的名字,後來塔科夫斯基將它改編為電影《潛行者》,寓意短暫的重逢。
其中影片中一個長達40分鐘的長鏡頭,貫穿現實與夢境,從水底到陸地自由切換,十分新穎。
一鏡到底的敘述徵服了電影節的評委和觀眾。法國真實電影節藝術總監瑪利·博賽提認為影片以不可思議的長鏡頭形式,創造了獨特的電影空間;而法國影評人瑪利·喬凡娜則稱讚這將是一個「著名」的長鏡頭,不僅完成了一次不可思議的技術實現,更因為它充滿了意涵;洛迦諾電影節選片負責人馬克·佩蘭森在其撰寫的短評中寫道:「導演畢贛創造性地構建出一種詩意地進入自己家鄉的途徑……在這部令人驚訝的長片處女作中採取了一條最簡單的實現道路。」
而畢贛自己說起這個長鏡頭的想法時表示,「我想模糊真實與虛無的邊界。有的觀眾會覺得是一場陌生的相會,有的會覺得是一次魔幻現實的重逢。」此外,對於長鏡頭的拍攝技術,畢贛總結為,「我和我的錄音師拍過一年的婚慶。當時我們會持續跟著新娘、新郎,在酒席中敬酒、穿梭。我覺得這種過程很夢幻自由,很接近詩。」
在畢贛的電影觀念中,詩歌是從來不曾缺席的存在。「電影是一種膚淺的幻覺體驗,我想用更高級的語言帶領它,這之間有種落差,非常過癮,特別像幽默的東西,幽默就是落差帶來的。而詩歌帶來的緊迫感在大部分的時間效果比配樂要好很多。」
至於洛迦諾歸來之後,影片面對國內市場公映所要面臨的那份屬於文藝片的「尷尬」,畢贛顯得很坦然,對他來說,電影創作的初衷就是創作本身,「我會想像我來自於月球,要在地球建造一處建築。這樣想的話,我不會在乎這個建築是不是商業樓盤,多少錢一平方,是不是在市中心,這些都與我無關。我會仔細考量這個建築的材質、結構和美感,因為我回到月球以後會離它非常遙遠。我只會記住它是在森林還是大海裡,以及住在裡面的人,以及他們背後的故事,他們的心情……然後我會寫信給每個人物,幻想他們給我回的信。根據他們回信的內容,回憶他們的經歷、性格和面孔。」
銀豹獎盃,最佳新導演獎附:畢贛詩作二首1
我有一個膽小的朋友
總愛抬頭望天
好像眼睛會飛一樣
後來他去混社會了
給我展覽胸口的老鷹
好像紋身會飛一樣
過了幾年
我已經忘記他是我的朋友
有一次家裡晚餐吃魚
電視放著凱裡的新聞
五個青少年
剪刀,石頭,布
有次序的輪姦一個女孩子
他們戴著黑頭罩
銬著雙手走過鏡頭
有個人像在拍電影
他襯衣前幾枚扣子沒系
胸口露出一隻長大了的
老鷹的頭
好像真的會飛一樣
2
小時候的電影院
只有我和爸爸
他從集市買的舊皮鞋
在閃爍的影廳裡
顯得有一點點黃
散場後凱裡下了大雨
比吃肉的白狗還急
他把配送的鞋帶
搭在我的頭頂
感覺遮了一點點雨
月亮一直跟著我
想對她說說想念的話
可我們正趕路回家
沒有一點點空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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