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大貓財經
01
1月20日,一艘名為「鑽石公主號」的郵輪從日本橫濱出發,開始了前往東南亞的旅途。
郵輪上有2666名乘客和1045名工作人員,他們計劃沿著鹿兒島、中國香港、中國臺灣、越南的路線一路南下,開啟初春的航海之旅。
本來這應該是很愜意的旅行,結果這艘郵輪新冠疫情大爆發,截止目前,有621人被確診,旅客和工作人員被迫隔離,整個遊輪瞬時成為一個移動的「監獄」。
其實在郵輪疫情剛一出現時,很多人就擔心擴散問題,上過郵輪的都知道,空間密閉,幾千人聚集,空調互通…..真不是控制病毒的好地方,果然,一周前確診人數只有60多個,一周之後,增長10倍。
專家們仔細排查了疫情到底是怎麼上船、又是怎麼擴散的,很快有了結果:
郵輪出發當日,有一位來自中國香港的80歲老先生和其他遊客一起乘上了船。老先生的攻略做的挺合理的,他17日到了東京,先在日本玩了幾天,然後計劃坐著「鑽石公主號」直接回香港。
後來的調查顯示,上船時這名老先生已經有輕微的不適症狀,但是因為當時還不知道疫情的相關消息,所以依然按照原計劃繼續自己的旅途,途徑鹿兒島時,他還選擇了在鹿兒島進行一日遊。
他乘坐40人的巴士進行一日遊後回船,然後1月25號在香港下船回家,結束了自己的旅程。
02
他是回家了,船上的人可慘了。可惜當時他們並不知道。
2月1日,郵輪在那霸市停留了半天。2600多人下船活動,等他們回到船上,郵輪剛一起航,傳來了香港老先生確診感染新冠病毒的消息。
這下船上的人覺得有點問題了,為防止事態進一步惡化,香港老先生遊玩過的鹿兒島市緊急隔離了當天與該男子同行的巴士旅客與司機。
2月3日,「鑽石公主號」放棄後續航線停靠橫濱港,接受隔離和檢查。可惜,從乘客提供的視頻來看,雖然大家有一定程度的戒備,但總體上隔離力度似乎不是很大。
首批檢測對象有273人,受條件限制,第一次的送檢樣本只有31例,兩天後,結果出來了:送檢的31人中有10人感染!
從此之後,確診人數不斷攀升,終於達到了621人之多,也就是說,全船15%的人確診,照理說,這得加大防疫力度,不過日本人還真是心大,隔離了14天之後,昨天開始,郵輪上的滯留旅客開始陸續下船了!
拉到市區原地解散,各回各家。
按照日本厚生勞動省(日本主管醫療、福利、保險、勞動等行政事務的機關)的說法,他們採集了全部旅客的病毒檢測樣本,如果結果陰性且無症狀的乘客將被允許下船,呈陽性則必須住院。
如果是無症狀感染者怎麼辦?如果病毒還在潛伏期怎麼辦?日本厚生省似乎不太關心這些問題。
03
然後高潮來了,日本政府昨天被強勢打臉。
日本傳染病學專家、神戶大學教授巖田健太郎以分別日語和英語錄製了視頻,2月18日晚間發布在視頻平臺youtube上。
核心意思是,「我今天登上了鑽石公主號郵輪,一天就被趕下了船。在這個視頻中我想介紹下這一天的經歷。」
他直接把「鑽石公主」號比喻成「新冠病毒製造機」。這在日本引發了轟動,因為這位巖田先生,在業內是大神級別的存在,親身經歷過中國的SARS和伊波拉疫情,即便如此,鑽石公主號上的情況還是令他「打心底覺得害怕」(你是不是想起了1月23日到武漢轉了一圈的管軼?)
他的這段經歷非常魔幻。
因為有很多船上的乘客給他發信,希望他到船上看看,於是,巖田提出申請希望上船。一名厚勞省官員17日致電巖田,通知他可以上船了。
於是巖田收拾行裝帶好裝備,從神戶趕往橫濱,誰知道剛走到半路,厚勞省的人來電話了,說「讓他上船這件事遭到了強烈反對,他不能說是誰反對,也不能告知反對的原因,反正你別上船了。」
巖田推測,很顯然是上面的什麼人施加了影響。但他不甘心啊,軟磨硬泡,幾個回合之後,厚勞省建議他以日本災害醫療救援隊(DMAT)隊員的身份上船。
DMAT是為了應對自然災害和突發事故組建的急救醫療隊。雖然他們本身並不是傳染病防控領域的專家,但為了應急處置,他們的人現在可以在船上。
幾經周折,最後方案確定,巖田不能作為疾控專家,而是作為DMAT的一名普通隊員上船。在船上他要聽從DMAT的指揮,服從DMAT的指示開展工作。
04
雖然各種阻力讓巖田有一些情況糟糕的預感,不過等他真上船了才發現:真的很慘。
巖田幹這行二十年以上了,知道如何讓自己不被傳染上伊波拉或者SARS,也清楚怎麼不讓別人感染,「但鑽石公主號艙內,真是太慘了。連我都打心底裡害怕,我已經覺得自己完全有可能已經被感染了。」
巖田介紹,傳染病學上有紅區和綠區的概念,也就是指「完全沒有病毒的安全區」和「可能存在病毒的危險區」,這兩個區域必須完全區分。在紅區,要穿戴好防護裝備(PPE)。在綠區不進行防護也行。
像這樣的分隔防護是傳染病防控的基本準則。但在船上,紅區綠區完全混為一談,完全分不清哪裡是危險區,哪裡是安全區。
巖田舉了個例子,這是防衛省發布的一張自衛隊員身著防護服在船上消毒的照片。
巖田評價說,「船上根本不分區域,這樣穿防護服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意義。在紅區穿防護服是有意義的,但是從紅區穿著防護服直接進入綠區,病毒可能附著在防護服上進一步擴散。」
因為沒有防控專家指導,所以自衛隊這麼做對病毒的作用不大。
船上各種各樣的人應有盡有,有人穿了防護服,戴了手套。有人戴口罩,有人不戴。有人戴了N95,有人沒戴N95,有人發燒後直接從自己房間走到醫務室。
因為不設防,所以上船的兩名厚勞省的檢疫人員和一名急救人員也已經感染新冠病毒。巖田說問過其中的一個人,他自己也承認,「哎呀,感覺自己也會被感染」。
為什麼會有這麼強烈的預感?可能也是缺少專業人士的指導吧。
巖田強調,醫護人員在防控前線,必須要以保護醫護人員自身為大前提。不顧自己可能會被感染的風險,再去接觸病人和普通人,這是不合規的。
05
此前,日本環境感染學會和一線現場流行病學項目(FETP)專家也在船上待過,但很快就下船了,現在雖然會有傳染病學專家不時上船,但船上沒有常駐專家,大概也是害怕被感染吧。
「我很理解這樣的心情,即使是疾控專家去了那樣的環境也會覺得很害怕。我就很害怕。在如果我已經感染了,我一點都不會覺得意外。」
現在,巖田自己已經開始居家隔離14天。如果「連自己的安全都無法保障,更談不上保護別人的安全。」
可惜他的這些意見,政府官員不想聽,「我和厚勞省的一個領導聊過,對方表情特別不樂意,一臉為啥你會在這,為啥你要說這些的表情,十分冷漠。」
巖田向DMAT詢問,自己是否可以在傍晚的例會上提些意見?
DMAT的人開始說好的。
但是到了五點左右,巖田突然接到電話「請你下船吧,你沒有檢疫許可了。」
這個結果很出乎他的意料,厚勞省的人後來質問他,「你為啥不幹DMAT的活?不是說了不要介入防控的事情嗎?」
事已至此,他怎麼分辯也於事無補了。
巖田參與過很多疫情處理,所以他知道疫情中最可怕的問題之一就是信息不透明,郵輪上的很多信息都不對外透露,只公布今日確診,外界根本不了解具體傳染情況。
巖田最後評價,現在郵輪和非洲、中國當時的情況比起來要糟糕多了。「在獅子山採取的防控措施都比這強。雖說日本沒有疾控中心(CDC),但也沒想到能差到這個地步。」
他很希望日本政府儘快做出轉變,讓專家介入其中,只是目前,他也只能呼籲呼籲了,他的視頻這兩天在日本瘋傳,越來越多人也開始戴口罩,有人稱他為「日本新冠疫情吹哨人」,可惜,不招待見。
06
半個月以前,中國的疫情讓日本很擔心,現在,日本的疫情讓中國人很操心。
在不少中國人看來,日本人的心也太大了!
17日,一位電視記者搭了一輛計程車做採訪。
一個月前,一個計程車工會組織了屋形船新年晚會,80多個司機參加,2月13日,參會的一些司機被確診感染新冠病毒。
採訪圍繞這個話題展開,巧了,這位司機也參加了新年晚會 ,並與一位確診患者鄰桌,他剛剛去做了檢測。
坐在後排的電視記者問:「您的檢測結果是陰性嗎?」
「當然了。昨天早上去做了黏膜檢測,對方什麼都沒說,應該是陰性吧。如果是陽性就壞事了,班也沒法上。他們說是陽性會通知的。」
「我什麼症狀也沒有,也沒發燒。」
聽到這裡,記者坐不住了:「我們出去一下吧。」採訪繼續在車外進行,離開了封閉的空間,兩人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站在路邊,司機再次強調沒收到「陽性」的通知:「他們說結果會在當晚出來。既然沒來聯繫我,那就是陰性了吧。」
記者追問:「沒聯繫你,所以今天就開工了?」
「是啊,昨天也開工了。對方也沒說不能工作之類的嘛。」
就在此時,司機突然接到被告知確診的電話。他還不太敢相信這一事實,「誒?誒?真的假的?我還在工作呢……我這會兒在接受電視採訪」。
只是這採訪肯定沒法做了。
07
現在的日本,計程車司機感染者不少,像埼玉縣一位60多歲的司機確診後也引發轟動,因為他曾給共同社提供過包車服務,至少10幾個共同社的工作人員坐過他的車,其中還包括一位共同社政治部承擔首相官邸採訪任務的記者,據說這位女記者是負責採訪首相安倍晉三的,而且非常敬業,同事說,「與其說是當面與首相對談,不如說是追著首相採訪,距離不到一米。」
這搞不好,首相都得隔離了。
所以這幾天,日本民怨沸騰,到處都是抱怨首相和厚勞省的聲音,此前他們為啥那麼心大呢?
有的日本友人認為,日本本身是個多災難的國家,地震、颱風、海嘯動不動就來一下,他們不會為了可能發生的災難停滯日常的生活,何況日本專家也說了,這個病毒就是流感級別的,按流感的對策對待就好。
日本有對付流感的一整套措施,大家都比較習慣了,像一些養老機構,每年晚秋到次年春天都會要求全體員工戴口罩上班,量體溫、洗手消毒更是天天進行,體溫超過37度的員工不允許上班……
可能因為這些對策,他們對新冠的擔心並不大,可惜的是,「恐怖郵輪」、「病毒製造機」鑽石公主號打破了這種幻像。
還有些人更是擔心,7月,東京奧運會就要舉行了,如果疫情蔓延,真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