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颳了一夜的大風,半夢半醒之間恍惚聽到悽厲的呼嘯聲,詫異埃及已到四月中旬,怎麼還會有如此惡劣的天氣?聽久居於此的華人說,一般一二月會颳風,甚至還有幾場沙塵暴,不過天氣徹底好轉要在聞風節(古埃及的傳統節日,始於公元前3000年左右,後被伊斯蘭文明吸收與傳承,也叫「踏青節」,全國放假一天,人們紛紛外出踏青、遊玩、野餐,享受春風拂面的氣息)後,而今年的聞風節來得有點遲(4月17日)。於是早晨醒來,我發現陽臺上的白色塑料桌椅已被吹到牆根,陽臺門根本沒法打開,門口都是一層細沙,埃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沙子。剛來時不明白為何陽臺門前要放一個布做的直徑約二十幾釐米的細長的圓柱形物體,後來才明白是為了防止沙子吹進屋內。我簡單清掃了一下,看向窗外,風仍在呼嘯,樓下小區圍牆邊的三角梅已被吹倒,房東小院內的部分盆栽也被吹翻,門房阿戴夫還未來得及清理。他總是叫我「Dr.」,會些簡單的英文單詞,五十來歲,黝黑的臉,胖胖的矮矮的臃腫的身體,常年穿著涼拖,負責澆花、打掃衛生,逐漸與我熟悉,有時我下樓時人在電梯裡,他正好在電梯外,會故意把著門不讓我出去,不過幾秒便開了門傻笑,我也笑著指指他。
前幾天忙忙碌碌,今日終於得以休息。自從2015年10月3日來到埃及伊斯梅利亞市的蘇伊士運河大學,我就一直被安排在文學院上課,學生都是學中文的四年制本科生。伊斯梅利亞市在開羅的東北,與開羅相距約七八十公裡,車程一個半小時左右。蘇伊士運河流經該市,運河管理局也設在此,所以安全工作比其他城市更重視,我常常看到直升機在運河上空巡視。但城市相對不夠繁華,雖然人口不少,沒有大型商場和超市,所以我們親切地叫它「伊村」,我也有了更多寧靜的時光。
我所租住的公寓緊鄰蘇伊士運河,已在城市的最東面,日日可以看到亞洲的沙漠、運河的日出和裝滿貨櫃的貨輪靜靜地緩慢地從運河裡通過,駛向紅海,駛向全球各地。我的房子裡沒有電視機,無線網信號也時有時無,僅憑一部手機與外界聯絡。沒課的日子多半是獨處,除了忙一些與工作相關的事,我通常會這樣度過我的一天。
早晨六點多醒來,凌晨四點的第一次禱告已不能驚醒我了,此時最幸福的事是看一下手機裡的朋友圈。我通常會在前一晚睡覺前發一些圖片或信息,告知朋友們我近日的動態,有時也會接連好幾天沒有消息,因為生活如此平靜,實在沒有什麼新聞可以匯報。由於時差的原因,我醒來時已是國內12點多,通常會收到三四十個點讚和十幾條回信,有的甚至更多,它們溫暖著我,有那麼多人牽掛著我、關心著我,於是我一天的心情都會很好。
埃及的節奏是很緩慢的,時間常常是用來被虛度的,我這個急性子適應了很久才習慣。早晨除了菜場,一般商鋪都不會開門,魚市也要到十點多,不過移民局和警察局會稍微早一些,大約八點可以前往,但主要官員可能九、十點才來,也可能臨時決定不來,然後下午一點多就下班了。所以我看完朋友圈可以選擇睡個回籠覺,或者起床。
起床後洗漱做早飯,收拾屋子、洗洗衣物。此時,我通常會打開手機裡的音頻——「喜馬拉雅」或者「酷我聽書」,聽得最多的是梭羅的《瓦爾登湖》和蔣勳的《細說紅樓》以及書友會公眾號裡的別的節目,最近也聽《朗讀者》和一位在國內廣播電臺工作多年的大學同學每晚堅持發來的節目,一來可以利用好時間,二來不顯得屋裡太冷清。我的房東特別愛乾淨,強制性地要我們使用鐘點工。我的鐘點工是個努比亞人,亞斯文大壩建成後,她就離開了自己多年的家園,舉家遷移另謀生路。她今年應該四十多歲了,也許快五十了,黑黑的皮膚,胖胖的身材,不會英語,但會叫我「Madam」,我倆基本沒法交流,主要靠表情、手勢等體態語和我學會的幾句簡單的阿語,如「你好」、「謝謝」、「可以了」等,但我們也相處愉快,並得知她已沒了丈夫,有三個孩子,我去年暑假回國前跟她比劃要坐飛機,她還替我感到高興,可以見到爸爸媽媽、丈夫和孩子了,雖然我沒法解釋我已沒有了母親,但我還是謝謝她的好意。所以我的屋子也不用太收拾,她一周來一次,會打掃得很乾淨。有時有事不能來,也儘可能補上,因為那份微薄的收入對她很重要,每次拿了錢她都會放到額頭說謝謝,並做出親吻的姿勢。
於是陽光燦爛的日子我可以在陽臺上曬太陽、看書、喝茶,在電腦上辦公或寫東西,或者什麼也不做,倚著欄杆看運河裡的大船,為發現一艘寫有「CHINA」字樣的船隻感到欣喜。有一次還看到一艘遊輪,遠遠地看到甲板上的遊人,居然也有人也看到了我,他們熱情地激動地向我揮手,我也積極地回應,給他們的異國之旅留下一點淡淡的美好的瞬間。
小區裡的小菜店通常12點開門,一點半關門,然後下午五六點再開門,七點再關門,就是在埃及人做飯前營業。那是個開朗熱情的敘利亞老人,英語還不錯,據說是敘利亞發生戰爭後逃過來的,之所以來這裡,是因為要照顧已經去世的弟弟的家人,他自己的兒子好像在瑞士。前些日子去買菜,已經是侄子在經營了,看來他要逐漸移交了。我通常會去他那裡買些簡單的新鮮的蔬菜和水果,如果要買魚蝦或者雞肉、牛肉則要選擇周末去大菜場。買一次菜要吃好幾天,所以也不常買。
經常宅在家裡顯然對身體不好,可是出門就是嘈雜的馬路,由於氣候乾燥,本不潔淨的街道也就常常灰塵滿天,於是我們選擇晚上在小區散步或快走,走膩了就選擇去俱樂部打桌球,近來又換成了去健身房健身,還有的同事嘗試去騎馬,這些費用在埃及都極低。
每個老師上課的時間不一,今年的漢語老師又少,所以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人行動。健身的時候我通常上午11點多或12點出門,帶上一杯水。健身房設在小區一棟樓的下面,設備齊全但有點陳舊,而且不夠潔淨,因為不常清洗消毒,上午11點到下午4點針對女性開放,下午4點到晚上11、12點針對男性開放,所以有的器械上還有汗味,但在這裡你是沒有辦法講究的,只能選擇適應。一個月200埃磅的費用,還有教練指導,隨便去幾天,去幾個小時,你還期待什麼呢?埃及人總是很熱情,對我們中國人也很友好,我送她們幾盒清涼油,她們也回贈我們小手串;每日在健身房裡相遇,見面了也像熟人一樣打招呼,合影,甚至和你擁抱,親吻你兩邊的面頰,我也坦然接受,誰能拒絕別人的善意與友好呢?一般健身兩小時後我便回到公寓,開始做午飯。
埃及人一般早飯吃得很晚,因為他們晚上睡得很遲,午夜12點以後乃至凌晨一兩點睡覺是常事。我的作息時間也開始與他們一致起來,九、十點吃早飯,下午兩三點吃午飯,晚飯基本不吃了,有時到八點吃一點牛奶麥片,或者衝一點藕粉,喝一點銀耳羹之類,此時卻常常聞到樓梯道裡做飯的香味,八九點吃晚飯在埃及人也是常事。
吃完午飯快三點多了,處理一些雜事,開始午睡,大約一兩個小時,有時選擇這個時間與家人聊天視頻;如果上課,也是下午一點才下課,學校並沒有食堂,一點半到家再做飯,吃完也差不多兩三點了,所以四五點午睡很正常。晚上精力自然充沛,看書、寫作、備課、與同事商量工作,有時在時斷時續的網絡下看場電影也是可能的,不過多半在崩潰前還沒看完,只好作罷。
其間也可能和同事相約出去購物,因為埃及的商店,尤其是伊村,一般晚上六點以後才開門,咖啡館、茶館、水煙館人聲鼎沸,年輕人全都站在馬路邊聊天,讓人替他們著急浪費了光陰。有時則獨自在陽臺上看月亮,清冷的沙漠上空的月亮總是十分清晰和明亮,月光灑向運河,運河泛著清冷的波光,樓下偶爾會有汽車駛過,裡面播放著熱情的動感十足的阿拉伯音樂,夜幕降臨,一天也即將結束。
忽然想起去年時隔八個月多月回國時,最感動的是看到隔壁愛種花的王奶奶對我說:「小錢,回來啦!」還有天天收購小區廢品的老大爺興奮地招呼我:「老闆娘,回家啦!」更有騎著電動車送快遞的順豐小哥詫異地說:「哎,好久不見!」那些平凡的問候與笑臉,那上不了臺面的家鄉的方言是那樣的親切……
美好的時光就是這樣靜靜流淌在我們身邊細小的情節裡,因為那裡有我們生活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