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文化」的廣東，卻有如此強大的文化產業，這說明了什麼？
這兩天在廣州召開的粵港澳大灣區活動，「文化」成為馬化騰、汪明荃等名人熱議的關鍵詞。在廣東這樣一個地方聊文化，是很有現實意義的，因為廣東素有「文化沙漠」之稱。
在整個泛珠地區，廣東是無可替代的經濟中心，但廣東好像從未成為整個泛珠地區的文化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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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我一直以來的一個困惑，作為第一經濟大省的廣東，為何總是擺脫不了「文化沙漠」的稱號？
廣東之所以給人這個感覺，主要體現在兩個層面，一是歷史不行，偏安嶺南邊陲之地的廣東，素來與正統的中原文化相距甚遠，歷史中找不到傳統文化的IP，甚至想找幾處名勝古蹟都難。
二是流行文化不行，電影、電視、音樂、戲劇、演出這些流行文化，幾乎都找不到廣東的存在感。上世紀90年代初，得益於毗鄰香港的地理優勢，廣東曾是內地流行音樂的中心，一度有「文化北伐」的美譽，但很快，隨著香港流行文化的沒落，北京就取代廣東成為中國流行音樂的中心。
有位搞音樂的朋友曾和我講，她去紐約倫敦巴黎東京這些城市，包括北京，最深的一個印象是，美術館、音樂廳、劇院、博物館這些文藝空間就像便利店一樣隨處可見，但回到廣州深圳之後，想找個看話劇的劇院都難。
所以，說廣東「沒文化」，是很容易引起共鳴的。不過，最近看到一個數據，卻讓人大吃一驚，廣東的文化及相關產業增加值已連續15年居全國第一。
經國家統計局核定，2016年，廣東文化及相關產業增加值4256.63億元，同比大幅增長16.67%，約佔全國文化產業總量的1/7，遙居全國各省區市首位，這也是廣東省文化產業增加值連續15年佔據全國之首。
2016年,廣東文化產品進出口437.9億美元，其中出口418.1億美元，居全國榜首，實現貿易順差398.3億美元。僅遊戲業出口營收就達176億元，出口的國家和地區100多個。（據21世紀經濟報導）
數據顯示，廣東文化產業及相關產業增加值，已佔全省GDP5.26%的比重。一般來說，一個產業的產值超過GDP5%，就可以視為國民經濟的重要支柱性產業，這說明廣東在文化產業的發展上已經遠遠走在全國前列。
有沒有驚到下巴？沒有「文化」的廣東，居然有如此強大的文化產業。
難道廣東的「文化」與別人的「文化」不是一種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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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看看廣東的文化產業都是些啥？以下是媒體報導廣東文化產業經常引述的一些信息。
第一類是網路遊戲：
2017年，中國遊戲整體營收2200億元，相當於同期全國電影總票房的4倍，是超越美國的全球第一大遊戲市場。而憑藉騰訊、網易等龍頭遊戲公司的貢獻，廣東成為中國遊戲產業最大的聚集地、中國第一遊戲大省。（數據來自《2017年中國遊戲行業發展報告》）
數據顯示，廣東遊戲產業總收入佔了全國72.1%的份額，中國網際網路企業100強中有10家廣東遊戲企業上榜。另外，省內遊戲企業經營主體更超過1500家。遍布全國城鄉的遊藝場所，其使用的遊藝設備90%以上都來自廣東的中山和番禺。（廣東省遊戲產業協會發布的《2015廣東遊戲產業年度發展報告》）
第二類是動漫：
2017年在東莞舉辦的第八屆漫博會，成交額達到39億元，廣東省的動漫業總產值已超過400億元，佔全國三分之一，成為廣東文化產業的一張靚麗的名片。
廣東動漫有如此大的產值，與科技的助推密切相關，比如騰訊動漫，這是國內最大的正版和原創網絡動漫平臺，全平臺月活躍用戶1.2億，出品了《狐妖小紅娘》、《一人之下》等著名動漫IP。
除此之外，廣東還有《喜羊羊與灰太狼》、《熊出沒》、《豬豬俠》為代表的一大批原創動漫產品，特別是2005年誕生的動畫片《喜羊羊與灰太狼》，迄今播出已超過2000集，全球發行超過100個國家和地區。（央廣網、騰訊網等）
第三類是數字出版：
2016年，廣東數字出版總產值1800億元，位居全國第一，佔據全國20%的比重。
在傳統的出版業，廣東同樣表現突出。2016年，廣東新聞出版業總產出2369億元、增加值695億元、納稅102億元，均居全國之冠。（南方網、廣州日報等）
第四類是在線音樂：
憑藉QQ音樂、酷狗音樂等廣東企業的出品，廣東成為中國數位音樂的最大供應方，2016年，廣東網絡音樂總產值佔據全國約50%的份額。（南方網）
第五類是網絡語音視頻：
以YY直播等產品而聞名的廣州歡聚時代，如今已經是國內最大的網際網路語音視頻平臺提供商之一。現擁有超14億註冊用戶，月活躍用戶達1.4億。2017年集團年營收為115.9億元，位列「2017年廣東民營企業100強」。（廣州日報）
顯而易見，這些文化產業都有一個共同特徵，那就是都帶有明顯的網際網路標籤，例如網路遊戲是把傳統的文學劇本遊戲化了，與電影一樣，網路遊戲同樣需要編劇、美術、導演、發行這樣的工作崗位，其出版都需要文化部的審批，很多遊戲作品甚至都是直接從中國古典文學中獲取靈感的。
動漫、數字出版、網絡音樂、網絡語音視頻，就更好理解了，等於是把傳統的文化行業網際網路＋了。
所以，廣東的文化產業最大的特色就是——科技＋文化，正是融入了科技元素，廣東的文化產業才會蓬勃發展，在產值上遠超包括京滬在內的其他省市。在此意義上，科技成為廣東文化產業的超級助推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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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廣東，將「科技」與「文化」融合得最好的代表也許是騰訊。在普通人眼裡，騰訊首先是一家網際網路公司，這個沒錯，但從營收的構成來看，騰訊也可以視為一家文化公司。
騰訊旗下最賺錢的業務是網遊，前面說過，網遊和電影一樣，都屬於文化出版產業，騰訊目前已成為全球第一大網遊公司。
騰訊最大的流量來源——微信，也可以視為一個巨大的文化供應商，其創造的微信公眾平臺是中國最大、質量最高、也是最活躍的原創內容平臺。
此外，騰訊旗下還有騰訊新聞、騰訊視頻、QQ音樂、騰訊影業、騰訊動漫、騰訊電競，以及騰訊投資的閱文集團，也都成為各自垂直領域的領導者。
騰訊在文化產業的涉獵幾乎無所不包，涵蓋了網遊、電影、動漫、音樂、文學、傳媒等多個領域，完全可以視為一家產值高達數千億的廣東省最大文化公司。
可以說，騰訊、網易、酷狗等網際網路公司重新定義了文化產業，有這些龍頭企業的出品，廣東的文化產業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騰訊今年剛剛提出的「新文創」這個概念，或許能給粵港澳灣區的文化發展帶來新的機遇。
作為全球最大的網際網路公司之一，騰訊的一舉一動自然廣受關注，此次「新文創」的概念，到底是一個什麼東西呢？根據騰訊的構想以及業界的理解，主要體現為三個緯度：
一是「科技＋文化」，文化豐富人類心靈的內核沒有變，但必須要有科技作為助推器，以科技為載體，獲得更高的生產力與更大的傳播力。比如數位音樂，傳統的唱片賣幾十萬份就已經相當不錯了，但一個數位音樂專輯，賣到千萬份都不稀奇。
二是「連接化」，這是騰訊最擅長的事情，作為一家網際網路公司，騰訊最大的競爭力不是生產什麼，而是連接什麼。在「新文創」的戰略版圖上，騰訊的終極目標是連接一切文化生產要素，推動廣東乃至全國文化產業的大發展大繁榮。
三是「IP化」，一般的文化產業主要以產品見長，而新文創的核心競爭力是「IP」。什麼是IP？最典型的例子是迪斯尼，米老鼠的形象既可以拍成電影電視，也能打造成主題樂園，還能製作成各種服裝與玩具。在此意義上，IP是跨平臺存在的，附加值極高。
憑藉各種強勢的IP，美國文化風行全球。反觀中國，雖然有著燦爛悠久的歷史文化，卻沒有幾個全球聞名的文化符號。騰訊正在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希望「打造出更多具有廣泛影響力的中國文化符號「。
比如國漫精品《狐妖小紅娘》，這是騰訊動漫平臺上最知名的國漫IP之一，故事和人物造型設計，大量從中國傳統文化中取經，包括了「紅娘」、仙俠、修道等概念。該作品的動畫在國內全網播放超10億，是B站首部播放量破億的國產動畫。目前，它的動畫版正式在日本的東京都會電視臺播出。
再比如，騰訊正考慮以漫畫、影視和遊戲的方式，來演繹金庸與古龍的武俠小說，甚至還考慮過開發一款關乎故宮的遊戲。很明顯，騰訊非常希望從中國傳統文化中獲取靈感，然後構建一種以IP為核心的文化生產方式，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打造出真正世界級的文化產品。
美國的好萊塢、NBA、流行音樂之所以風靡全球，本質上靠的是對美國文化的自信。一部好萊塢電影，如果找不到美國文化的影子，基本上就不會賣座，或者說，好萊塢電影最大的賣點其實就是美國文化。
在此意義上，中國的文化產業如果想具備世界競爭力，就必須建立足夠的文化自信，到自己的傳統文化中吸取養分、提煉IP。這方面，廣東憑藉「科技＋文化」的模式，充分挖掘傳統文化，然後在新文創領域打造出不少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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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體來說，廣東的「文化資源」不強，但」文化產業「很強，這一點和美國加州有很多的可比性。
二者都是陽光明媚之地，都遠離兩國傳統的政治首都與經濟首都，但並沒有影響二者成為第一經濟大省／州。
加州曾經在19世紀成了淘金熱的中心，是美國西進運動的重要陣地，20世紀又成了美國新經濟的中心，矽谷是加州的驕傲。
廣東也在中國近代史上多次引領風騷，從近代的民族資本主義的發展，到廣交會的繁榮，再到改革開放，廣東多次扮演領頭羊角色。今天的廣東，則憑藉華為、騰訊等科技巨頭，成為中國最強的科創中心，深圳正如中國的矽谷。
可以說，廣東與加州都具備變革、創新、敢飲頭啖湯的傳統。
加州遠離波士頓、紐約這些政治文化中心，但卻成為嬉皮士、好萊塢、網際網路這些新文化的故鄉。廣東遠離北京、上海這些傳統的文化中心，卻憑藉獨具一格的「科技＋文化」戰略，成為中國網遊、動漫、數字出版、在線音樂等「新文創」的中心。
加州憑藉穩定、宜人的地中海氣候，吸引了大量高素質的移民，這是好萊塢與矽谷出現在加州的前提條件。廣東地處亞熱帶地區，生態良好，陽光明媚，常年適合戶外活動，吸引了大量極具拼搏精神的外來人口，這種「移民文化」與加州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哦對了，廣東所毗鄰的香港，曾經也是全球首屈一指的電影製造中心，有著「東方好萊塢」之稱。香港也長期被認為是「文化沙漠」，但這並不影響它在文化產業上的巨大影響力，廣東可以學習香港的經驗。
與美國加州相比，廣東的科技、金融、製造業都不遑多讓，目前最大的差距就體現在文化與教育，隨著「新文創」的崛起，也許會幫灣區拿到更多的文化話語權，讓其成為真正的中國版加州，甚至加強版的中國加州。
編者註：本文作者孫不熟，是公眾號「城市戰爭」創始人、華南城市研究會副會長、廣州市新媒體專家庫特聘專家、廣州市房地產協會專家委員會委員、河源國家高新區園區顧問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