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能否在難民危機中再次主導歐洲

2020-12-15 北京周報

  

  12月14日,德國總理默克爾在卡爾斯魯厄舉行的德國基督教民主聯盟(簡稱基民盟)年度代表大會上發言。默克爾表示,當前的難民危機對歐洲來說是一個歷史性考驗,應從國家、歐洲和國際層面採取措施,為其尋找可持續、持久性的解決方案。(新華社記者 羅歡歡攝)  

  在當下的歐洲,各種危機正在從例外變為常態。內憂外患當前,英國過於游離,法國自顧不暇,歐盟各大機構又相對弱勢,相比之下,德國的主導權看來無可替代,尤其是默克爾執政10年以來,無論是歐盟機構的內部決策,俄烏衝突的政治斡旋,還是希臘退歐風險中的談判,歐洲越來越依賴默克爾領導下的德國發揮引領作用,提供危機管理方案。

  德國在歐盟的地位提升是不爭的事實。今天的歐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受到德國利益、理念、模式和戰略的影響,尤其是在歐債危機的應對過程中,德國逐漸成為歐洲的主導力量,不少國家甚至敦促德國承擔歐洲的領導角色。

  需要看到的是,德國正在主導(dominate)歐洲,但不是在領導(lead)歐洲。德國更多是利用其在經濟上的主導權捍衛規範性原則,維護建立在規則基礎上的歐洲秩序,以談判和法制化的方式致力於各國之間的文明共處,以自身政治與經濟成就現身說法推廣理念和規制,獲得其他國家的信任和追隨。但德國作為區域性政治大國發揮影響力的主要方式不是領導,因為與領導權聯繫在一起的是巨大的責任與投入,對此德國不勝重負。德國所做的是不遺餘力在歐洲貫徹自身的理念、模式、解決方案,還有國家利益,憑藉自身在政治與經濟領域的成就影響和主導歐洲。

 

  德國在難民危機中推動歐洲解決方案

  在歐洲難民危機中,德國的主導權問題同樣呼之欲出。處於風口浪尖的德國奉行了寬鬆的避難政策,接收的難民數量遠遠超過其他國家,在某種意義上承擔了歐洲的「道義領導權」,默克爾也因堅決捍衛避難權成為「聖母」,被《時代》周刊和《金融時報》評為年度人物。波蘭前總理、歐洲理事會主席圖斯克11月初呼籲德國政府肩負起首要的責任,他指出:「歐洲的未來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德國如何處理難民危機」,「所有人都在注視著德國,觀察來自柏林的信號。」

  德國也積極聯合奧地利、法國等國,推動歐洲層面的解決方案,再次啟動了一體化的德法發動機,10月7日,默克爾和奧朗德在歐洲議會共同呼籲歐盟保持團結,在歐盟範圍內分攤難民壓力。在德國的積極努力下,歐盟也逐漸改變了難民危機之初的混亂和被動局面,伴隨著德國國內在難民問題上不斷修改法律、推出一攬子政策措施,歐盟層面的應對措施也在不斷成熟,形成了系統化思路。在這一過程中,德國在歐盟當中的影響力和號召力十分明顯,這一事實也體現在規定歐盟推出有約束力的難民攤派方案中。儘管波蘭、匈牙利、捷克和斯洛伐克這四個東歐成員國訂立攻守同盟反對固定攤派,丹麥、英國和愛爾蘭也拒絕參加,德國還是採取說服和施壓雙管齊下的做法,聯合了歐委會以及法國、西班牙等國,在9月22日的歐盟內政部長理事會上第一次促成了難民配額方案,就連之前反對攤派的中東歐大國波蘭也採取合作態度投了贊成票。

 

  歐洲政治的特點限制了德國主導權的發揮

  歐盟本身的制度設計是反對霸權的,日益主導歐洲的德國會引起其他國家產生防禦的心態。雖然德法呼籲歐洲的團結,但顯而易見的是,繼歐債危機擴大南北歐成員國之間的鴻溝之後,難民危機使得歐盟各國之間的關係更脆弱,東西歐成員國之間出現巨大的立場分歧:匈牙利首相歐爾班指責德國搞「道義帝國主義」,宣稱難民問題不是匈牙利或者歐洲的問題,而只是德國的問題;捷克媒體指責德國再次將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其他國家,稱捷克與德國的關係受到難民問題的影響,已經倒退回20年以前的水平;斯洛伐克政府12月初上訴歐洲法院要求取消攤派計劃,稱其為「德國和布魯塞爾搞的閃電戰」;就連呼籲德國在難民危機中承擔首要責任的圖斯克也宣稱攤派計劃是「政治脅迫」。圍繞著歐洲難民分配方案,各國堅持本國立場,以維護民族認同為由拒絕接收難民,把難民安置的責任推給德國、瑞典這些富裕國家。

  難民危機的規模遠非一個國家能夠力挽狂瀾,能否說服其他歐洲盟友達成共同的解決方案,是檢驗德國能否承擔歐洲領袖角色的試金石。然而,德國政府至今對於其他各國的影響力是有限的,除了呼籲團結和公平,缺乏有效手段要求其他成員國合作。德國也只能通過與部分成員國建立起自願的「志願俱樂部」推動局部進展,例如加強與土耳其的合作等。作為龐大的政治工程,歐洲一體化需要所有成員國的利益妥協與平衡,無法通過強制性的制裁手段約束成員國,波蘭新政府上臺後再次轉變立場拒絕攤派指標,而這一攤派計劃截至年底也不過轉移了區區數百人,對此德國也無計可施。

 

  難民危機或驅動德國外交政策重歸克制文化

  歐洲外交關係委員會(ECFR)的Hans Kundnani在所著《德國權力的悖論》一書中,尖銳指出了德國承擔領導權的悖論之處,即德國既強又弱,始終呈現結構性矛盾和悖論,限制了德國作為區域性政治大國的地位。最新的難民危機也清晰地展現了這種悖論,德國既無法控制難民潮產生的根源,也無法左右其歐洲盟友的態度,默克爾總理本人也在國內因為在避難政策上堅持不設上限的立場陷入巨大的政治壓力,國內利益決定了德國對於歐盟的立場趨於強硬。

  事實上,即便是在難民危機中站到了道德高地的德國,傳統上對待外來移民並不以歡迎文化著稱,也並非從一開始就高舉道義、責任和歐洲團結的旗幟,其在歐洲難民配額方案上的基本立場曾發生過轉變。德國和法國曾經長時間反對過歐盟配額體系,因為如果按人口和經濟實力統一攤派,德國無疑是攤派最多的國家。在2015年以來多數難民直奔德國而去的形勢之下,德國終於在9月13日不堪源源不斷的難民大軍衝擊,實行了邊界控制,在本國與奧地利邊界恢復了人員檢查,並敦促在歐洲層面公平地分攤壓力。

  難民危機或將重塑德國的歐洲政策和外交政策,驅動德國在最近幾年探索積極進取的外交政策之後,重新回歸克制文化的軌道。眼下的德國既沒有意願、也難有能力承擔「歐洲領袖」這一角色來領導歐盟應對各種挑戰和責任。德國在歐洲影響力的發揮往往受制於自身力量的局限,因此不能過高估計德國在歐洲乃至國際事務解決中的政治意願和行動能力。

  (作者為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研究員、同濟大學德意志聯邦共和國問題研究所教授)

  

相關焦點

  • 外媒:歐洲爆發難民危機已五年 疫情加劇了難民危機
    歐洲難民危機爆發已經五年。8月31日,英國廣播公司(BBC)報導稱,2015年是改變歐洲大陸的一年:「超過一百萬難民湧入歐洲,在歐洲引發了人道主義危機和政治危機。許多難民在中途死去,一些國家張開了雙臂,另一些國家則豎起了圍牆,關閉了邊界。」土耳其《每日晨報》30日指出,五年過去了,歐洲仍然陷在難民危機的僵局裡。
  • 歐洲難民危機:德國的尷尬不是偽善(圖)
    近日,當歐洲難民危機成了全世界焦點的時候,有兩個國家同時站到臺上成了主角:一是當事人,也就是這波難民的主要來源國敘利亞,另外一個就是德國。  9月14日的最新消息顯示,德國已經派出警察恢復邊境控制,限制難民的湧入。
  • 歐洲難民危機誰之過
    近日,一艘載有600多名難民的救援船再次牽動了歐洲因難民問題而緊繃的神經。當地時間6月10日,法國民間救援船「阿奎裡厄斯」號在利比亞附近海域救起629名難民和非法移民,但距離這艘船較近的義大利卻拒絕對其開放港口。在地中海漂泊數日後,這些難民最終於6月17日抵達西班牙東部港口城市瓦倫西亞。
  • 歐洲難民危機的起源及本質
    圖源於網絡雖然到2016年年中,非法移民大量無序湧入的情況已基本消失,但是歐洲社會已被難民危機撕裂。「難民性侵案」讓德國民眾發起了反對默克爾總理的抗議,近20起由「異質移民」發起的恐怖襲擊徹底改變了歐洲「世外桃源」的面貌,甚至英國民眾在公投中意外選擇脫歐某種程度上也拜難民危機所賜。可以說,在難民危機之後,歐洲移民問題再也難以掩蓋。
  • 默克爾:2015年歐洲難民危機不會重演
    新華社柏林3月10日電(記者任珂 張遠)德國總理默克爾9日表示,當前希臘土耳其邊境出現的難民潮,不會發展成類似2015年的歐洲難民危機。她還指責土耳其希望犧牲難民利益以達到政治目的。默克爾當天在柏林舉行的德國―希臘經濟會議上說,2020年不是2015年,人們能夠期待政治家們管控好難民,解決這一問題。默克爾說,雖然理解土耳其安置超過350萬難民的沉重負擔,但土耳其希望犧牲希土邊境難民利益以達到政治目的,這種做法無法接受。
  • 難民危機持續困擾歐洲
    今年以來,儘管湧入歐洲的難民人數得到初步控制,但難民危機卻遠未平息。歐盟各成員國圍繞難民配額分配、責任分攤等問題陷入爭吵;一些極右翼或民粹主義政黨用「反移民牌」贏得選民支持,不斷挑戰和衝擊傳統主流政黨。自歐洲難民危機爆發以來,位於南部歐洲的義大利、西班牙和希臘成為大量難民抵達歐盟的第一站,持續湧入的難民讓三國頭痛不已。
  • 歐洲難民危機:一場深陷良心與能力的掙扎
    隨著奧地利8月27日發生數百難民死亡事件,逐漸瀕於失控的歐洲難民危機再度加重人們的擔憂。據BBC新聞報導,奧地利警方在奧地利和匈牙利交界地區發現一輛被廢棄在高速公路上的卡車。在密閉的車廂中,警方找到了至少71具難民屍體,包括4名兒童和8名女性。
  • 德國為什麼願意接納難民?將把歐洲引向何方?
    這些天,愈演愈烈的歐洲難民危機成為德國公共輿論的焦點,也引來全球關注。歐洲難民危機的始作俑者是誰?敘利亞爆發內戰已逾4年,為何直至今日才有這麼多難民湧入歐洲?難民為什麼偏愛去德國?德國又為什麼積極接納難民?德國老百姓對難民是什麼態度?德國社會是否能夠消化近百萬新難民?難民危機將把德國和歐洲引向何方?這些都是目前不少人關心的問題。
  • 馬其頓防線被破 歐洲難民危機惡化(圖)
    歐洲難民問題持續升級,此次危機被認為是二戰以來最嚴重的歐洲難民危機,如何處理和安置大量湧入的難民成了各國目前最為棘手的問題。北青報記者昨日採訪了數位專家和旅居歐洲的人士,他們向記者講述了自己眼中及親歷的歐洲難民危機。
  • 同觀·德國丨歐洲再次面臨難民潮,或也是默克爾最後「大考」
    【編者按】本文是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及同濟大學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與澎湃新聞國際部合作推出的「同觀·德國」專欄的第41篇。歐洲再次面臨來自土耳其的難民潮,而這也很可能成為默克爾任內的最後一次「大考」。 仿佛一夜之間,歐洲突然間陷入了內外交困的局面。
  • 法國縱容排外主義將加劇歐洲難民危機
    英國金融時報網16日發表法國戰略研究基金會特別顧問弗朗索瓦·埃斯堡為該報撰寫的題為《法國縱容排外主義將加劇歐洲難民危機》的文章。文章說,你或許認為歐元區危機很嚴重。如今,歐洲面臨的最嚴峻挑戰莫過於大批難民的湧入,他們是為了逃離敘利亞的大屠殺,北非和薩赫勒地區的動亂。
  • 歐洲或迎第二次難民潮 德國囤積難民營積極應對
    【環球網報導 記者 王莉蘭】法國《歐洲時報》9月7日報導稱,歐洲進入秋季,風平浪靜的匈牙利和塞爾維亞將共同阻止非法難民入境,9月初的數日內便有近萬名非法移民進入歐洲境內,繼2015年後,歐洲目前正在迎來第二次難民潮麼?為了應對危機再次爆發,不同國家有不同的做法。
  • 同觀·德國|荊棘載途:巴伐利亞選舉折射歐洲政黨的難民之困
    德國巴伐利亞州議會選舉結果出爐,常年一黨獨大的基社盟遭遇滑鐵盧,成為難民危機在德國和歐洲引起的多米諾效應中又一個倒下的骨牌,下一個倒下的骨牌又會是哪個?10月14日當地時間上午八時德國巴伐利亞州議會選舉開始,據截至本文完稿時巴州官方公布的統計結果,此次民眾參選率大約為72.4%,明顯高於五年前的63.6%。
  • 敘利亞難民為什麼選擇去德國(或歐洲)?
    敘利亞內戰製造了將近700萬難民,除了逗留在土耳其邊境的300多萬,去往歐洲的有100多萬(如果按照責任,義務和寬容度來考察,歐洲分擔了不小的比例),其餘的都分散於黎巴嫩,約旦,伊拉克等國,而這些難民在敘利亞本身也是中低階層,他們的全部家當甚至還不夠希臘蛇頭的中轉費,因此這些窮人也去不了理想中的富裕國家。
  • 疫情、難民、恐怖主義危機疊加 非傳統安全挑戰歐洲
    難民危機究竟給歐洲帶來何種問題?歐洲還能安全嗎? 難民正在撕裂歐洲 歐洲恐怖主義並非突發、孤立,而是自「9·11」積累至今。2015年,歐洲遭遇了二戰後最嚴重的難民危機。大量來自敘利亞等中東國家的難民前赴後繼通過歐洲南部邊界進入歐洲,加劇了歐洲社會內部移民、宗教、文化等衝突,滋生歐洲恐怖主義。
  • 歐洲四國拒絕難民分攤計劃 對德國「欺凌」表示不滿
    【環球時報駐德國特約記者 青木 徐珍珍】歐盟22日在內政部長會議上罕見地以「多數票」方式強力通過分配12萬難民的方案。捷克、斯洛伐克、羅馬尼亞、匈牙利四個投反對票的國家對西歐國家,尤其是德國的「欺凌」表示不滿。斯洛伐克總理菲佐23日表示,絕不執行攤派計劃,將訴至歐洲法院。
  • 土耳其允許大批難民前往歐盟邊境 德國強調2015年難民危機不會重演
    中新社柏林3月2日電 (記者 彭大偉)針對日前土耳其允許其境內難民前往歐盟邊境,德國聯邦政府發言人賽貝特2日在柏林回應稱,2020年的局勢與2015年難民危機時已經不同。他重申了德國總理默克爾此前的表態,強調2015年的情形將不會再重現。
  • 王晉:難民人數居高不下,回歸故土困難重重——敘利亞難民危機緣何...
    11月26日,黎巴嫩看守政府外交部長沙爾貝勒·韋貝表示,自敘利亞危機爆發以來,黎巴嫩一直是主要接收流離失所的敘利亞難民的國家之一。數量龐大的難民群體不僅面臨生存困境,也給收容國帶來了巨大的治理壓力。 敘利亞難民問題可謂由來已久。2011年敘利亞危機爆發後,衝突導致數百萬敘利亞人逃離家園,前往他國尋求庇護。截至2019年底,土耳其境內的敘利亞難民人數已經高達370萬,黎巴嫩接收了近100萬難民,約旦、伊拉克和埃及也分別接收了70萬、25萬和15萬難民。
  • 歐洲頭條丨難民問題再升溫,美國惹禍,歐洲買單?
    近期,希臘海島難民營一場大火,暫被壓制的歐洲難民問題再次升溫。在當下二次疫情肆虐之下的歐洲,這無疑是火上澆油。 2015年爆發的「歐洲難民危機」轉眼已經過去5年,但一直是歐盟一道難愈的傷痕,更像是一顆在成員國之間變質發酵的「不和的蘋果」,時時考驗著歐洲的團結。
  • 德國連續七年成為歐洲收到難民申請最多的國家
    德國《法匯報》網站6月24日報導,根據歐盟難民局本周一公布的年度報告顯示,德國連續七年成為收到最多難民申請的歐洲國家。2018年,德國共收到18.4萬人提出的難民申請,與2017年相比下降17%。    2018年,共有66.4萬人在歐盟28國和挪威、瑞士、冰島及列支敦斯登提出難民申請,與2017年相比下降10%,連續第三年呈下降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