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幾處的公園都禁止狗與華人入內,其實狗倒可以進去,人是不行,人要變成狗的時候便可以進去了。」這是郭沫若1923年8月28日在《月蝕》中寫下的句子,諸如此類記載,信手就可翻出幾條,比如:
「上海的黃浦灘和北四川路那兩個公園,我們中國人至今還是不能進去。從前在那些公園的門口,並掛一塊牌說:『狗同中國人不許人』!」(孫中山《中國內亂之原因》)
「有幾個窮朋友,邀我去遊法國公園。一走到公園門口就看到一塊刺目的牌子,牌子上寫著:『華人與狗不準進國』,幾個字射人我眼中,全身突然一陣燒熱,臉上都燒紅了。
這是我感受著從來沒有受過的恥辱了。」(方志敏《可愛的中國》)
陳毅的兄長陳盂熙在口憶1919年6月他與陳毅的上海之行時談道:「……一到外灘,公園門口木牌子『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字體赫然在目,真使我們感到莫大的侮辱。有一位同學主張砸掉木牌,仲弘(即陳毅)說:『這不是砸掉木牌就能解決的問題。』」(見《人民的忠誠戰士――緬懷陳毅同志》,上海人民出版社)
這不僅僅讓一個中國人覺得受到了侮辱,也不是僅僅只讓一個中國人感到恥辱,這幾個字曾讓每個中國人心裡都埋著一座活火山。哪怕,是現今再想起,依然還有火苗呼呼地欲往外冒。
不僅中國人揭露和譴責「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牌子的內容,連外國人對這塊牌子也是譴責的。1929年11月9日,《密勒氏評論報》發表《中國人,請走後門》的文章,說:「根據工部局命令豎立在上海各公園門外的,寫著『狗與華人不準入內』的告示牌,儘管已在一些時候以前拆除,但在上海外僑社會的某些中間,由這塊傲慢無禮、侮辱他人告示牌所表示出來的那種典型精神,卻至今尚未死去。」
但是,近年來,也有關於上海租界「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是偽造的說法出現。譬如《世紀》雜誌就曾刊登過一篇《揭開「華人與狗不得入內」流傳之謎》的文章,文中說:「華人與狗不得入內」是「純系誤傳」,之所以如同真的一樣,是因為1932年蒯世勳在翻譯《中國的發展》中的一段話時,「將Chinese and dogs not admitted譯成了中文『華人與狗,不得入內』」。「蒯世勳是30年代柳亞子先生主持的上海通志館成員,是一位對上海史造詣很深的學者……。《上海通志館期刊》是上海史研究的權威性刊物,於是『華人與狗,不得入內』之事被部分報刊轉載」,隨之流傳開來。《揭開「華人與狗不得入內」流傳之謎》一文還說,「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是「50年代為配合形勢教育」而製作的,有些「老人確實看見過這牌子,但不是在解放前的外灘公園,而是解放後的博物館裡」。
作家陳丹燕寫上海寫了十年,也認為,「華人與狗不得進入」是一段偽造的歷史,但這段偽造的歷史裡有真實的感情因素存在,由於當時上海的民族資本家已強烈感覺到民族的不平等,因而才偽造了這句話。「它其實來自公園的遊園規則,最早一條是『這個公園是外僑社團專有,非外僑者不能進入』。後來由於發生狗咬傷孩子事件,公園又加了一條規定,『狗和騎自行車的人也不能入內』,這些規則被人聯繫起來,概括成了『華人與狗不得進入』。」
真的是這樣嗎?這塊辱我中華的牌子是真實存在,還是偽造?如果是真的,那究竟又是怎麼來的?
陳丹燕說「華人與狗不得進入」是有人聯繫遊園規則概括而成,但陳岱孫教授在1982年寫的《往事偶記》中卻說1918年他在上海外灘公園見到了「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的牌子。並於1990年7月12日去信上海黃浦區園林管理所強調這塊牌子上的內容「不是遊園規則中的某一條,……而是一塊木牌子」;另外,還說1920年時,這牌子仍然「健在」。
「華人與狗不得入內」牌子是否存在的爭執,長時間以來一直無法得到解答。可以肯定的是,1925年,掀起了全國範圍的革命高潮的五卅運動轟轟烈烈地開展時,學生舉行反帝示威遊行,砸掉了外灘公園「外灘公園園規」的禁牌。
1927年,反帝反封建反軍閥的革命戰爭——北伐戰爭取得了節節勝利,武漢收回租界的熱潮又風起雲湧,帝國主義不得不在1927年1月召開的西人大會上通過開放公園議案,延至1928年7月1日起,中國人可以買門票進入公園內。此後,「華人與狗不能入內」的時代終於宣告結束。
1885年的《外灘公園遊覽須知》(部分)
第一條:狗及腳踏車切勿入內;
第五條:除西人傭僕外華人不準入內;
第六條:兒童無西人同伴不準入內。
1909年9月的《公共租界工部局公共娛樂場(今魯迅公園)規章》(部分)
3.華人不準入內,除非是侍奉外國人的傭人。
4.印度人不準入內,除非是衣冠整潔者。
5.馬、汽車和自行車不得入內。
7.狗不得入園,除非加嘴套及用皮條牽住。
1909年的法國公園的規定(部分)
(1)嚴禁下列人和物進入公園:中國人,但照顧外國小孩的中國阿媽和伺候洋人的華僕可跟其主人入園;酒醉或衣衫不整的人……
(2)洋人牽帶的外加口罩的狗允許入內……
(5)公董局保留有權利發給華人入園券。
(責任編輯:李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