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春日裡的一片綠草地上,既沒有蒙娜麗莎般的微笑,也沒有佩戴珍珠耳環之類的首飾。她相貌平平,衣著樸素,神色平靜中略帶悲哀,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農村少女。這幅名為《戴帽的農村少女》的油畫是印象派掌門人卡米爾·畢沙羅在「新印象主義」階段的代表作,描繪的是畫家年輕時在委內瑞拉所看到的鄉村生活。質樸是這一作品的動人之處。就算你留戀開放在水中嬌豔的水仙,別忘了寂寞的山谷裡野百合也有春天。
印象主義邏輯前進的一個階段
關於畢沙羅是如何當上印象派掌門人的故事,在筆者之前的一篇文章中已經詳細介紹過。這回來瞧瞧大師在「新印象派時期」的作為吧。話說印象派作為江湖新門派出道後,好幾年都不被待見,大部分輿論都以「旁門邪教」視之,只有藝術批評家奧克塔夫·米博認為:「畢沙羅的工作是一個革命。」
這場「革命」是溫和的。畢沙羅的繪畫態度比其他印象派畫家更簡單自然,他沒有自覺或不自覺地美化農民的生活,而是把他們放在日常的環境中,沒有任何姿態,只對生活作客觀記錄。
到了19世紀80年代,五十開外的畢沙羅開始探索新的繪畫主題和方法。結果返璞歸真,回到了他早期的創作主題,開始描繪他年輕時在委內瑞拉所看到的鄉村生活。「芭蕾舞女代言人」德加將畢沙羅這一階段的主題描述為「為生計而工作的農民」。「中產標兵」雷諾瓦則把畢掌門改畫普通農民的行為稱為「革命」。
《戴帽的農村少女》創作於1881年。少女坐在一片綠草地上,穿著藍紫色條紋襯衫和同色系工作圍裙,一頂繫著紅絲帶的米色草帽戴在細軟的長直發之上。她雙手相握,視線往左下方延伸,是一種拘謹的防禦的姿態。少女的表情很平靜,眼睛和嘴角帶著淡淡的憂鬱,是思戀某個不可能愛上她的「白馬王子」,還是在為母親的健康擔憂?因為普通,她的故事不會有人知曉。
少女的鼻尖是視覺的中心,由於日曬而有的雀斑顯得十分真實。印象派慣用的色彩表現可以在畫中明顯看出,紅色的暖與藍色的冷交織在一起,陽光透過樹林零零落落地灑在草地上以及少女的帽子、衣服和臉蛋上。整幅畫的用色相當和諧溫柔。
畢沙羅喜歡先用大筆觸畫好基調,再用貂毛小筆精雕細琢,所以仿佛可以瞧見纖草在隨風輕擺,草帽的質地也很分明。後來,畢沙羅連貂毛小筆都覺得不滿意了,開始學習修拉的點彩法。有人認為這幅《戴帽的農村少女》已經是點彩畫法了,只不過點的方向和大小不同。這一說法略有牽強,小筆觸和無方向、大小一樣的點還是有區別的,最多也就是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中的代表作品而已。更加有力的證據是,畢沙羅是在1885年才認識修拉的。
與其說畢沙羅向修拉學習點彩法,不如說恰巧兩人英雄所見略同而互相切磋———使用非常小的純色塊,以便在遠處觀看時,創造出混合顏色和陰影的錯覺。從1885年到1888年,畢沙羅畫了整整三年的點彩,並將作品在1886年的第八屆印象派沙龍上展出。在這一屆的沙龍上,「點彩」作為一個單獨的部分展出。除了畢沙羅的作品,一起展出的還有修拉、西格納和畢沙羅的長子盧西恩的作品。
結果,幾乎每一位評論評論家都注意到「畢沙羅在改變藝術、改變立場和迎接新挑戰方面的非凡能力」,是一位「從遠道而來的戰士,一位不斷成長並勇敢地適應新理論的大師」。畢沙羅自己則把這種新的藝術形式稱為「印象主義邏輯前進的一個階段」。
你真的相信你的兒子們都是藝術家嗎
剛才提到畢沙羅的長子盧西恩,不妨來聊聊畫家的家庭生活。儘管很早就做了印象派的掌門。由於該門派當時不被待見,所以畢沙羅的經濟狀況一直都不大好。幸而他和妻子的感情很好,還有諸多子女相伴左右。
在筆者之前的文章已經介紹過,畢沙羅的愛妻朱莉是他母親的女僕。當年為了娶她,畢沙羅斷絕了家裡的經濟支援。
有一次,朱莉借錢失敗後,寫信給與畢沙羅同住在巴黎的長子盧西恩:「我們怎麼辦?每天到了午餐時間,我都說不出再等等這句蠢話。你爸爸說家裡能賣的東西都賣完了。我沒有勇氣了。我已決定把你那三個弟弟都送去巴黎,然後帶兩個最小的去跳河。我可憐的兒子啊,我怕讓你傷心。可我太不幸了,再見吧,我還會見到你嗎?天啊!」
朱莉文化程度不高,原文雖然沒有標點,盧西恩大概意思還是能看懂的,見老媽要帶著6歲的妹妹和3歲的弟弟跳河自然是嚇得半死,趕緊把信給老爸看。畢沙羅讀畢癱倒在椅子中,雙手捂臉哭泣起來:「盧西恩,我們必須把我們一家攏在一起。」當父子倆趕回家,看到朱莉正在無可奈何地削土豆時,才鬆口氣。
幸而畢沙羅在晚年終於擺脫了經濟上的困窘,一家人得以團聚。1895年的夏天,畢沙羅用鋼筆和彩色蠟筆畫了一幅《一門藝術家》。畫中的孩子有的在畫畫,有的在雕刻,盧西恩在指導他們,朱莉則在縫紉。
朱莉瞥了一眼畫作後問:「你真的相信你的兒子們將來都是藝術家嗎?」
畢沙羅回答:「不都是畫家,也許還有版畫家、木刻家。但他們大多數可以從事工藝美術工作,把日常生活中用到的每一件東西做得既實用又美觀。」
畢沙羅的質樸實誠真是一輩子都沒有變啊。1903年11月13日,畢沙羅在巴黎病逝,享年73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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