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秋風起
李 傑
又是一年秋風起,大地褪綠換黃衣。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隨著秋風的颳起,草木的枯黃,莊戶人起山藥的時節又到了。國慶長假,不少人外出旅遊,而我同去年一樣又應邀去我的親戚家幫忙起山藥,也算一次短程旅遊吧。說也湊巧,去年是農曆八月十六,中秋節;今年是農曆八月二十三,國慶節。對農民來說,他們沒有節日、假日,只有農忙、農閒。
汽車從縣城出發,向北飛馳,翻過七甲山山梁後,我在白彥堡村下了車,我的親戚已在路邊等候。跨上他的兩輪摩託,穿上為我準備的黃棉大衣,駛上一條窄窄的尚未鋪瀝清的鄉間公路。據他介紹,這條路西接張尚公路壩上線的白彥堡村,東北到石井鄉所在地套裡莊房子,中間連通了七八個村莊,為鄉民出行帶來了極大的便利。
一路上秋晚的景色不住地呈現在眼前。秋收幾近結束,到處是聯合收割機收割後剩下的白生生的茬子和不多的這一塊那一片尚不能收割的綠莜麥,深綠中透著白黃,在瑟瑟的秋風中發抖擺動。楊樹葉幾乎掉光,光禿禿的枝叉,顯得老態龍鍾,似乎歷盡滄桑。靠近樹林邊緣或路邊的一些楊樹,雖然沒有落葉,但黃不黃綠不綠,讓人徒生悽涼。倒是承包大戶種植的甜菜還沒有起收,顯得綠油油的。近看,羊頭般大小的甜菜圪塔撐開地面,圪圪塔塔的外露出來,向路人顯示著產量的豐厚,向世人展示著大地母親的饋贈。成片成片的葵花看似一株一株直立著,其實臉盆大小的餅盤早已被鐮刀割離了母體,只是為了快幹又插在了杆子上。葉子因為秋霜,已經發黑,遠遠望去,就像出徵前列好隊陣等待長官檢閱的士兵,黑壓壓的一片,讓人不由想起「沙場秋點兵」的情景、感到肅殺之氣氛。途中我還看到了一種人們種植的類似紅高粱的作物。我不知是什麼,親戚說是叫藜麥。我竟然不知這兩個字怎麼寫和有什麼用,百度後才知道原來是一種近乎中藥材的植物,功效非常多,尤其能抗癌。我不禁想,都這樣不種糧食種菜種蔡花種藥材,長此以往,糧食需求能保證嗎?畢竟吃飯是大事呀!也許是杞人憂天,可我就是這樣想的。最壯觀的要數風力發電的風輪,目之所及,到處都是,一座座聳立在那裡遙望著藍天。那似轉非轉的陣勢,嗡嗡的悶響,多像振翅欲飛的雄鷹。
二十分鐘左右,我親戚所在的村子出現在視線。望著漸漸臨近的村子,不知怎的,猛然想起魯迅小說《故鄉》中的描寫:漸近故鄉時,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瑟的荒村,沒有一絲活氣。但見呈現在眼前的村子,雖然紅磚紅瓦,但大都查著門窗沒人居住,街上不見一個人,一派冷清。有幾處享受國家扶持危房改造蓋起的房子,由於沒裝門窗,顯得黑咕隆咚。最惹眼的是村子西邊種植大戶用彩鋼搭蓋的工房,太陽的映照下,顯得紅籠炭火,工房前停著小轎車、麵包車、拖拉機和各種專用大型機器,使原本冷落的村子多了些熱鬧,但也與整個村子形成了比照。
沒有進村,直接到了村前不遠的山藥地。五個老人爬在壠溝拾山藥,見了我仍像去年一樣熱情招呼:又來起山藥了,過國慶也放假了吧。招呼過後就又忙起來。我發現去年是六個老人,今年卻少了一男一女兩位老人,多了一個我認不得的老人。一打問才知去年那個77歲負責扶犁攛山藥的且告訴我吃燒山藥可以用方便麵調料代替鹹鹽醬面面的老人由於腦梗而半身不遂,已不能幹活了。另一老婦人也因為身體原因不能來幫忙了。我認不得的這位老人姓喬,81歲,身體硬朗,今年由他負責趕驢攛山藥。旁邊還有另一家在起山藥,是老倆口,老頭我一直認的,也慣熟,姓白。去年也得了腦梗,但尚不嚴重,還能老伴牽毛驢,他扶犁拐。但今年是老伴用鐵鍁剜,剜後再拾,他卻拄著拐杖在一旁站著,而且臉面浮腫,說話含糊不清。我給他一支煙抽,他顫顫巍巍地伸手接住,並啊啊呀呀說著謝謝之類的話,我卻一句也聽不清。幹活兒中我發現,今年老人們都不怎麼說話,只是默默地不緊不慢地做著。我明顯感到氣氛遠不如去年。這使我傷感:僅僅一年變化就這麼大,真是人事難料啊。
我還沒忘了燒山藥,可以說這是我能來幫忙起山藥的另一個原因。同去年一樣,莜麥秸杆做引火,山藥蔓子為主燃。點燃引柴後,風助火勢,濃煙瞬間騰起,劈哩啪啦聲中,火光沖天,炙烤人臉,不得近前。一會功夫,煙火散盡,只剩火灰,當我正要把挑選出的大小適中的山藥往火堆裡埋時,81歲的喬老爺子告訴我,燒山藥必須有底火,現在火堆還小,埋進山藥後底下會挨住溼土,根本燒不好。於是我又抱來山藥蔓,在火堆上堆得小山似的。燃燒後放過煙,才又把山藥埋進去,又用鐵鍁拔火把山藥蓋住蓋嚴,並把火堆籠圓壓好,周圍壘起土圪塄,以防引起燒荒,這才又去拾山藥。
兩點左右,二畝山藥起完,堆了五大堆,足有四千斤左右。山藥比去年還好,個大色黃,都光溜溜的。我的親戚挺高興,幫忙的人挺羨慕,都誇我這個親戚有種山藥的命,種在那兒都能高產。我卻在想,不知他們知不知道今年的山藥市場價,除去次品小個的才一市斤六毛錢,也不知他們知道不知道一些領導幹部、商人大款,甚至他們外出不在的子女們下一次飯店花多少錢,吃一隻份量不足三倆的烤鴿子花多少錢,四千斤山藥除去次品能賣多少錢,能下幾次飯店,能換多少只烤鴿子。我為莊戶人的辛苦付出卻收入微薄感到悲哀。接著開始歇息打尖,同去年一樣,月餅,各種水果,方便麵,白開水,還有燒山藥。吃著吃著,由於我無意中談到了那位去年77歲來幫忙、今年78歲卻患病不能幹活兒的老人,引出了大家的沉重話題,他們說去年誰誰誰雨後給大蔥培土,結果有去無回,死在地裡,當村人發現,身體已變僵硬。今年誰誰誰又因什麼病而去逝。他們感傷老年人的脆弱,對自己剩下的歲月不抱樂觀,流露出的是聽天由命的漠然。話題由我引起,我感到抱歉,只吃了一個燒山藥就沒胃口了,更無心提什麼沾醬面面就淹鹹蔥葉子了。
短暫的休息後,不到三點,開始裝袋裝車。裝滿第一車,我和我的親戚趕著毛驢車往村後的菜窖放,路過村子,在一個向陽且停著一輛流動售貨車的地方,坐著五六個或男或女的老人。有的身邊放著拐杖,倚靠著牆壁迷著眼曬著太陽;有的拄著拐杖站在貨車前看貨挑貨。房前屋後除了一條羊腸小路,就是一尺多高的雜草。大多數純磚純瓦的房子都不住人,表明這都是年輕人的,他們外出了;而少數土皮牆瓦房頂的房子住著人,不用說都是老年人。隨處可見倒坍的房子,破爛的院牆和院內一人多高的蒿草。親戚告訴我,村子裡除了他和另一個與他差不多年齡的人種地外,其餘的十二戶都是老人,幾乎不種地,種也是一畝二畝。像他六十二三歲的人竟然是村子裡的年輕人。所以,當下完山藥後,我開玩笑地說:你這不蓋窖口,不怕有人偷。他也笑著說:別說偷,你就是給他們一袋子,他們都沒能力拿回去了。
整整幹到六點多,太陽落山。我的親戚給其中的兩位沒種山藥的老人一人罐了一大袋子選好的大個山藥,還得負責給他們送到家中。兩位老人再三推辭,說幫個小忙怎好意思要這麼一大袋山藥,太多了。無言的行動,樸實的話語,真誠的心意,令人十分感動,因為我從中讀出了歷久不衰且彌足珍貴的純樸民風,那就是互通有無、互幫互助。
同去年一樣,親戚準備了晚飯,但兩位老婦人以不餓要回去餵豬為由堅決謝絕。我知道她們是太累了,要回去睡覺,當然也不排除一大袋大山藥的贈送不想再麻煩的因素。因此晚飯只剩下我、我的親戚、81歲的喬老爺子和打菜工剛回來是幫忙起山藥老婦人的老伴(硬被叫來)四人了。菜是拌豆腐皮,肉炒豆芽,還有我親自下廚做的紅燒雞塊。酒是白酒、啤酒,外加飲料。飯是山藥魚、榨油餅。可氣氛卻不熱鬧,顯得沉悶,都說菜是不賴可咬不動了,所以就沒怎麼吃。喝酒更不行了,一位老人只喝了一兩左右白酒,另一位只喝了多半瓶啤酒。吃飯間,我的一個學生,現在石家莊讀大學,國慶放假回來看她爺爺、奶奶。聽說我來了,由她奶奶(白天也幫忙拾山藥,其中的一大袋大山藥就給了她)陪著來看我。談話間告訴我她爺爺見了她,一句孫女回來了的話還說完,就老淚縱橫了。需要交代的是我這個學生六歲時,母親拋她而去,且一去無音杳,單身的爸爸在外打拼,除了過年很少回來,是爺爺奶奶把她帶大,供她讀書。不幸的是爺爺前幾年腦中風半癱在家中,靠她奶奶照顧侍候。所以見了孫女的那番情景就不難理解了。她說時眼含淚水,我聽後唏噓不已。
送走他們,已是晚上九點多。我站在院子裡,望著滿天的星鬥和風力發電風輪上不遠不過閃耀的小紅點陷入深思,偶爾的狗叫聲,顯得夜晚異常寂靜。想到時代的發展,社會的進步竟然出現了不知多少這樣的空心村,我感到悽涼;想到我們的國家已經意識到了這一社會問題,正在實施將來更要加大力度實施的振興鄉村戰略一定會解決這社會一問題,老年人一定會享受到真正的晚年幸福,我又感到幸慰。回到屋裡,我的親戚已經睡著,一秋的忙碌,一天的勞累,睡夢中不時發出乏困的哼哼聲,大概連個好夢也做不成。我和衣而臥,卻難以入夢,耳邊似乎又響起瑟瑟的秋風聲,於是就有了上面的文字。
作者簡介:李傑,教師,一生從教,馬上退休。愛好寫作,有時寫一寫,卻不得要領,權當茶餘飯後的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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