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是神!少有的上古之神。
我很少講神,不是不想講,而是不好講,一講就破,神的外衣會被拔下來,但女媧不同,她的確就是一個神。
最早記載女媧的書是《山海經》,但《山海經》裡涉及到女媧的僅有一句,還有點前言不搭後語。
《山海經·大荒西經》有:「有神十人,名曰女媧之腸,化為神,處慄廣之野;橫道而處。」
對這句話的意思我不是很有把握,就不露怯了,但也不認同現存的所有解釋,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那就是「女媧之腸」是神,從《山海經·大荒經》的敘述順序來看,這個女媧之腸所在的慄廣之野應該是在西北地區,也就是說,女媧神話很可能是誕生於西北,有一個沿渭水自西向東傳播的過程,而誕生女媧神話的那個氏族可能就是女媧氏,也就是說,女媧是神,但誕生女媧神話的那個女媧氏是人,準確地說是氏族。
關於女媧造人的傳說出現得也比較早,至少在《天問》成文之前就已經有了。
《天問》有:「女媧有體,孰制匠之?」
這句話暗含的意思是:既然人是女媧造的,那么女媧又是誰造的呢?
這個問題不是我們要探討的,這裡關注的是王逸的注釋,這個王逸是東漢人,他對《楚辭》的註疏有很大的影響力,關於這一問,王逸注曰:「傳言女媧人頭蛇身,一日七十化其體,如此,誰所制匠而圖之乎。」
而這句話就是我們可以查到的最早說女媧是「人頭蛇身」的材料,王逸講的傳言從何而來我們不得而知了,但應該不會早於西漢,因為淮南子同樣講女媧,但卻是按上古氏族來講的。
《淮南子·覽冥訓》有:「伏戲、女媧不設法度,而以至德遺於後世。」
這段話所表達的思想顯然是受《莊子》的影響,而這裡講的伏戲和女媧顯然是上古的氏族,是伏戲氏、女媧氏的簡寫,這也是我們可以查到的最早的伏羲和女媧同框,但這時候的他們還不產生關係。
同樣是《淮南子·覽冥訓》,還記載了一個與女媧有關的神話。
《淮南子·覽冥訓》有:「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爁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鷙鳥攫老弱,於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
這就是女媧補天神話的最早出處,此外,《淮南子·說林訓》還講了關於女媧的另一個事情。
《淮南子·說林訓》有:「黃帝生陰陽,上駢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媧所以七十化也。」
這應該就是王逸的「一日七十化其體」說法的出處,總之,這時候還沒有女媧是「人頭蛇身」的說法。
總結一下就是:《天問》講了女媧造人,《淮南子·覽冥訓》講了女媧補天,《淮南子·說林訓》講了女媧「七十化」,王逸在註解《天問》的時候講女媧「人頭蛇身」,至此,伏羲和女媧發生過一次同框,但也只是在列舉上古氏族,並沒有提到兩者之間的關係。
到了西晉,女媧同伏羲開始靠近,皇甫謐的《帝王世紀》把女媧氏說成是伏羲的繼任者。
《帝王世紀》有:「女媧氏,風姓,承庖羲制度始作笙簧。」
唐代之前伏羲和女媧還相安無事,到了唐代,李亢撰寫了一本《獨異志》,至此,女媧結婚了。
《獨異志》有:「昔宇宙初開之時,只有女媧兄妹二人在崑崙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議以為夫妻,又自羞恥。兄即與其妹上崑崙山,兄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為夫妻而煙悉合;若不使,煙散。」於是煙即合,其妹即來就兄,乃結草為扇,以障其面。今時人取婦執扇,象其事也。」
但這裡也只是說女媧與其兄結為夫妻,並沒有說她的兄就是伏羲。另外,從來沒有任何一種材料記載伏羲也是「人頭蛇身」,因為伏羲不是神,而是一個上古氏族。
事實上,女媧同伏羲結合是非常非常晚才出現的,而且可能同一幅畫有關,畫的名字就是《伏羲女媧交尾圖》。
這類繪畫通常都是發現於新疆地區的唐代墓葬裡,與此主題類似的還有漢代的壁畫。
事實上,說這個圖案是《伏羲女媧交尾圖》是不對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當下所有的解讀都是附會,這並不是什麼《伏羲女媧交尾圖》,而是《山海經》裡記載的「延維」。
《山海經·海內經》有:「有人曰苗民。有神焉,人首蛇身,長如轅,左右有首,衣紫衣,冠旃冠,名曰延維,人主得而饗食之,伯天下。」
這個「延維」是上古苗民的一種信仰,也就是說,這個東西先秦時期就有了,甚至可以追逐到更早的上古,而苗民有一支被遷往了三危山,也就是今天的甘肅與新疆的交界地帶,這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總之,女媧同伏羲成為夫妻要晚於唐代的,甚至是近代的產物,這與東漢,甚至是更早就存在的《伏羲女媧交尾圖》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