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在清晨的棗園裡徜徉?可曾在烈日的棗樹下痴想?可曾在月夜的棗樹上望天興嘆?可曾看到過棗樹冒出小小的嫩芽,轉眼間整片棗林就綠得晃眼的驚人景致?可曾嘗過它香甜的花、吃過親手摘下的棗?
那悠悠的枝,打鞦韆可好呢;躲過看林人的眼睛,偷棗兒的歡樂無與倫比!一塊土墼扔過去,譁啦啦下來一片棗子,一湧而上,一鬨而散。
望風的一聲「來人了!」如受驚的麻雀兒呼啦一下失了蹤影。待會兒,風平浪靜了,又聚到一起,瓜分、品嘗戰利品:這麻花的棗兒味最好,給領頭的;這小蔫棗兒沒核,最甜,給小尕妹;這發白的大青棗平均分配,每人三五個;紫紅的棗王小心地揣在兜裡,作為炫耀的本錢。一堆青棗,味兒木木的,拿回去吃煮棗,一揭鍋甜香四溢……
不知是誰飛起的一塊磚頭,沒打下棗兒,卻落在了小妹頭上,一雙驚恐的睜大了的眼睛,痛楚地奪眶而出的淚,和著血同時流下,粉紅的裙子即刻濡染了縷縷鮮紅。林子裡麻雀鳴噪似的喧囂,轉瞬變得寂然,似被施了巫術,人、樹,一切都石化在太陽下、棗園裡,只投下一樁樁凝動的影。
挨罵是少不了的,但棗林的誘惑力卻更大。傷疤沒掉,記憶猶新,一群孩子又活躍在青蔥的棗樹下……
棗樹,發芽最遲,落葉最早,星星點點的小黃花,既不惹眼,又不芳香,除了蜜蜂兒,唯一憐惜它的,就是這群孩子了。
月兒不圓,卻很亮。很亮的月投射在棗園,一片枝葉扶疏、倩影斑駁。悄悄地攀上那欹斜的枝,任藏貓的夥伴到處找,也休想發現樹上躲的人。一聲驚叫,一聲大喊,嗖地從樹上飛下,直嚇得地面上的人半死。驚魂未定,又摟著大笑大嚷起來:抓住了,抓住了!
腦海裡從未有過祭奠祖宗或亡靈的概念。棗林裡的墳堆壘尖了,土塊下壓的白紙條兒隨風呼啦啦的飄擺。只覺得有趣,只覺得平添了棗園的不凡景象、神秘氣氛。直挺挺地睡在墳前冰涼的碑石上,眼望著月兒西斜、三星高照,披一身露水悄悄溜回家。第二天鼻孔朝天地宣稱:誰敢!
八月十五的月亮圓了,收棗兒的時節到了,自告奮勇去充當不要工錢的小工。夠不著那樹尖上一串紫紅的大棗?哦,何須竹竿,何須鐵鉤,貓一樣颼颼地爬上樹頂,那麼輕鬆,那麼迅捷……或者小心翼翼地摘下一兜兜最紅最好的棗,遞給主人另行包放,這種沒有一點傷的棗子,是專門用來醃製酒棗的。
待棗林的主人離去,無數紅豔豔的棗子被麻袋一包包載走,這一群孩子便開始了自由自在的空中掃蕩。那晃悠悠的枝,細得怕人,卻足夠承擔一個個小人兒的體重而不會摧折。於是,收棗人搜不到的地方被孩子們徵服了。巡視完一片棗林,每個孩子的衣袋都是鼓鼓囊囊的滿載而歸。 從春風吹綻棗花,到秋露刷盡棗葉,孩子們的身影哪一天不在棗林裡出沒?孩子們的歡笑哪一天不在棗林上空飛蕩?
哦,棗林,我童年的樂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