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為藝術現場》封面作品:邢萬和,《湄公河》,泰國,2009。本版圖片均由出版社提供
長江商報消息 如果是沒有道理的裸露和流血,那是低劣的
銳讀:行為藝術雖在中國發展二三十年了,但至今仍遭大面積的曲解或漠視。你覺得到底是什麼在堵塞行為藝術與大眾之間的溝通渠道?
蔡青:中國行為藝術的歷史不長,早期的行為藝術,明顯是比較直接和簡單化的,因為當時對於社會的理解比較簡化,常常是黑與白,以對抗式為主。如今的生活全面展開,我們看到真正的現實世界不再是那麼簡單和單一,有豐富多彩的生活和社會活動,於是行為藝術的創作就要求更加貼切,或者說更加需要智慧。
行為藝術至今仍不為大眾理解是因為介紹得少和不夠重視的緣故。之所以有障礙有隔閡,是因為不了解和誤解,只要接觸的多了,就能接受它,甚至欣賞它。只要藝術家多出好作品,好的作品會為人傳頌,就會改變人們對行為藝術的誤解,認識到行為藝術的妙處。
我近兩年寫了專著《行為藝術與心靈治癒》和《行為藝術現場》,意在傳播行為藝術,給大家提供更多的關於行為藝術的資訊。我、朱雁光、 周斌和幸鑫等幾位行為藝術家同行,走進大學的講壇,開展行為藝術教學工作。我們有一種共識就是將當代藝術中的行為藝術的創作思路,作為提高學生藝術素質和創作能力的手段,來幫助他們迅速地進入當代藝術的創作環境。我想這種努力在時間的延續下會發酵和起到作用的。
銳讀:有種觀點認為,行為藝術到目前為止最難跟社會結合的是身體藝術。身體藝術往往有較強的暴力和色情傾向,這使它跟社會文化學的結合困難比較大。你認同麼?
蔡青:行為藝術有多種表現形式,祼體和血腥只是很少的部分,而且常常是初級的表現。如果是沒有道理的裸露和流血,那是低劣的。當代的行為藝術更注重智性、巧妙地與大眾溝通和與社會發生互動。
銳讀:你說,在目前這種商業誘惑的情形下,中國的當代藝術面臨著挑戰,而作為當代藝術中的先鋒——行為藝術,我們更要警惕它的變質和殺傷力削弱。這怎麼理解?
蔡青:行為藝術的可貴之處就在於它的獨立性和批判性。它的獨立性表現在它不需要花很多錢就能創作,它不依賴於資本。如果說行為藝術創作太注意商業效果,就違背了它的初衷,就失去了獨立批評能力。變質和削弱殺傷能力是指這方面的。
行為藝術有更強
的批評性和戰鬥力
銳讀: 你有個裝置行為作品《尋找我二叔》,關注的是兼具英雄與瘋人兩種身份的二叔,把這個狂熱、扭曲、病態的靈魂推到現實中的前臺。你想通過它來反思什麼?
蔡青:我們曾經經歷過的時代,不是個很荒唐的時代嗎?那個時期對人的洗腦、壓迫,使人異化。我二叔是那個時代的活標本。昭示於眾,警世之。
銳讀:你在1998年「生存痕跡」展開幕式上做的名叫《耕種》的行為藝術,隱喻全民共做的發家夢。此外還有一些跟錢有關係的作品。金錢在你的作品裡通常是怎樣的一個主體存在?與其他藝術家的同主題作品相比,你如何做出新意?
蔡青:從《耕種》到十年後的《金錢村》《當代藝術798》至後來的《獎學金》,是一個長系列,跨十多年的以錢為材料的行為系列作品,反映了中國人民走向金錢社會的動態和線索。國內的一些以錢為題材的作品一般是繪畫和裝置,他們一般又能掙回更多的錢,而我的行為藝術丟出去的錢也就是丟出去了,當然鋼鏰兒看似很多其實也沒多少。
銳讀:你在書中展示了兩件《怒吼吧,中國!》的同名作品,一件是1935年版畫家李樺創作的版畫,一件是2007年行為藝術家王楚禹的行為藝術圖片,從中觀察到兩種藝術形式的相似性——皆具批判性。不過,在眾多藝術種類中,行為藝術對陳腐的針砭,對罪惡發起的衝擊,是否表現力更強勁?
蔡青:是的,我的博導在看完我的博士論文時說了一句話,讓我很感動。他說:「如果在魯迅時期就有了行為藝術,那魯迅引進中國的就不是木刻而是行為藝術了。」行為藝術有更強的批評性和戰鬥力!
銳讀:行為藝術與公共事件相關聯,或者行為藝術作品本身成為公共事件,是近幾年的熱點。可否點評一兩個例子,說說你所觀察到的行為藝術作品是如何有效地參與公共生活?
蔡青:最近在湖南長沙,行為藝術家何玲做了一件公共行為藝術作品。他在網上發布他的作品《你的一元錢,我的二小時》,也就是說不論什麼人和有什麼想法,花一元錢就能支配這位藝術家兩小時的時間,他唯有從命,別無選擇!我們可以想像這件作品的難度和如此自然地與人互動,反主為客,給參與者無限的機會和使作品具有無限的可能性。這件作品將持續一年!作品利用大眾媒體,通過網絡傳播,無疑是一件好的當代藝術作品。
學習行為藝術
是回歸自我的過程
銳讀:在很多人看來,行為藝術「如在沙上寫字」,具有及時性和偶發性。你是如何看待行為藝術作品的時間性?這樣看來,行為藝術作品一般都具有反收藏的特性麼?
蔡青:做行為藝術需要長時間的堅持,而不只是偶爾玩票。行為藝術需要藝術家的一生投入,他的一慣表現傳達出他的立場與態度。行為藝術是當代藝術中的一種,它與裝置、圖片、錄像、影視和多媒體一樣包括在當代藝術之中,只是行為藝術更具有前衛性和實驗性,它是當代藝術中的精華,由行為藝術創作可以帶出豐富的作品種類,比如圖片和錄像,混合媒介和各種藝術計劃文獻,長期創作過程等等。行為藝術也是可以收藏的,這不是問題。圖片和錄像可以收藏。行為過程後形成的裝置作品,或行為作品遺留物(實物),還有許多文獻也可以收藏的。關鍵是看人的品位是否到達一種境界。
銳讀:你同時也是一位行為藝術教育家,並且很早就在中國高校做行為藝術講座。很多人懷疑行為藝術這種充滿強烈衝動性的藝術形式是能夠被教育出來的。你認為呢?
蔡青:2001年至2007年,我在紐約住時有機會深入研究當代藝術,那時回到中國就開始在一些藝術學院做當代藝術講座,我算是較早在國內講當代藝術的人。教行為藝術不如說是在教當代藝術,因為行為藝術是當代藝術中的一項,我們必須全面地了解當代藝術,才能涉及行為藝術,它不能孤立地存在。通常我的課堂大部分時間是講國際和國內當代藝術的發展脈胳,例舉當紅的當代藝術家和對他們作品的分析。經過我的教程,學員們完全理解和搞懂了何為當代藝術,同時也找到了他們自己。我的課程對他們成為優秀的藝術工作者有幫助,而並不是只把他們弄成行為藝術家。
我覺得,行為藝術的教學主要是引導,讓學生注重自身,回到自我,擁有信心。行為藝術是無法教的,一切是靠他自己的素質、本能的反應和自身的堅持。
本報記者 盧歡 採寫
■行為藝術現場
2009年,行為藝術家何利平先預製了一個如同他身體長短的長方形金屬盒子。在他鑽進盒中之前,他事先散發了字條,上面寫給觀眾說:他埋在土中將只有16分鐘的喘息時間,他完全依賴觀眾去救他出險。一輛大型運輸車開到鐵盒子旁,將幾噸重的泥土傾倒在鐵盒子上,形成一個高高的小山包。此時拿到字條的觀眾面面相覷。人們一擁而上,經過16分46秒,終於將藝術家從泥土中挖出來。在當代生活中人與人失去信任,人與人有著越來越多的隔閡時,何利平的這個行為是對人們的一個鼓勵,是重新喚起人與人相依為命的良知。他以人們營救他的時間命名這件行為作品《16分46秒》。
責編:Z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