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田到戶最早的「試驗田」
——講述東明縣沙窩鄉柳裡村那段輝煌的記憶
在遼闊的國土上,根本不會有人注意東明縣沙窩鄉柳裡村;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不太有人注意這裡有一段驚心動魄的歷史。就在這裡,曾有一顆種子萌發出巨大的力量,它突破層層禁錮,將「吃飽飯才是好主義」確定為檢驗真理的核心標準,他們實施的「大包幹」比安徽小崗村分田到戶還要早。
飢餓的人們將樹葉、樹皮吃個精光
說到東明縣沙窩鄉柳裡村的分田到戶,首先要說的是當時的社會背景,由於連年自然災害,加上大鍋飯群眾沒有勞動生產積極性,到了1958年,在這個當時還屬於河南省的東明縣,人們生活已經十分危急。
柳裡村當時2000來口人,9個生產隊。「地裡不長糧食,全部是荒草,就是好收成,一畝地不過是50斤小麥。」問到為什麼產量這樣低?現年77歲的柳裡村村民李金領說:「沒有水澆地,沒有化肥,也沒有力氣幹活。」在他的描述下,我們能感覺到,當時整個村莊沉浸在飢餓的恐怖之中。
聽說有記者採訪,幾個婦女和閒散的老人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說,村裡的榆樹別說長葉子,就連樹皮都扒掉吃了,具體餓死多少人,誰也不知道。
曾經擔任村黨支部書記的陳洪印說,當時的社員生活就是「三靠」,即:吃飯靠統銷,花錢靠貸款,看病靠救濟。他還引用了一句順口溜,「冬天白茫茫(鹽鹼),夏天水汪汪(澇窪)」。
因為人民公社吃的是大鍋飯,不允許自己生火做飯,不允許幹經營生產,就是餵只小雞也算「資本主義」尾巴,隨時有可能被「割掉」,所以在那個時候,貧窮、飢餓是最能代表社會現象的名詞。
大集體幹活,催幾遍還不上班,就是到地裡也出工不出力。隊裡種點莊稼,社員也分不多,因為隊裡要留花費、留種子,養牲口要留飼料。一年有時分幾斤麥,有時根本不動秤。如果麥季分了40斤小麥,就算有「餘糧」,因為當時每人口糧每天按照八兩計算。有餘糧,在麥收後,也只能喝三四天的「好麵條」。
不能眼看著百姓餓死,只好「試著水往前趟」
地裡不長莊稼的主要原因是群眾不願意種地,因為即使種出來糧食,老百姓自己也不當家,吃不上。看到這樣下去不知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村黨支部書記陳洪印開始動了腦筋。
陳洪印認為,如果把地分到群眾手裡種,效果肯定很好,但上邊沒有政策,縣裡、公社沒有文件,私自分地是違反政策和法律的大事,說不定就被「批鬥」。但是,地不分又不行,不能眼看著老百姓餓死,所以,只有「試著水往前趟」。
陳洪印開始和當時在村裡當代銷員的陳來喜商量地能不能分?陳來喜20來歲,頭腦靈活,又是村代銷店的代銷員,不用下地幹活,所以陳洪印心裡犯嘀咕時就來和他說道說道。那時陳來喜心裡也想分地,但不敢說明,就像老虎吃天無從下嘴。
時間到了1976年夏天,又是一年麥收之後,大家分不到糧食,眼看離秋糧收穫還得將近3個月時間,第九生產隊隊長陳世良先把隊裡的村頭荒地「借給」隊裡的社員。「一個人也就是半畝,都是些鹽鹼地、窪坑地,滿地是荒草,根本不長莊稼。」陳世良也不知道對不對,只是給社員說這些地是讓社員管理,不敢說分。「誰知道,到了秋後,借出去的村頭荒地長滿了好莊稼,而隊裡的好地仍然是種一葫蘆打兩瓢,這一比就知道了。」
社員自己管理的地,秋收時將莊稼收了。隊裡沒有了集體收入,甚至連種子也沒了,就只有繼續分地。於是秋季種麥時,還是用「借地」和「給社員管理」這個理由,9個生產隊相繼都把隊裡的地分了。
身為支書的陳洪印知道各隊在分地,也不阻攔,因為他看到了分地帶來的巨大動力,為了讓更多的人不再挨餓,即使上邊追究下來,也不是死罪,陳洪印於是默許了「分地行動」。
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勝利召開,陳洪印對政策進行了全面分析。在全會的公告中,他注意到了這樣一句話:「在邊遠山區、貧窮地方,可以將土地劃一部分給群眾。」這正好與陳洪印當時的想法相吻合。
不少領導來柳裡村考察
柳裡村離河南省長垣縣不到15公裡,只隔一條黃河,是個很偏遠的農村。但由於分田到戶開始得早,這裡來過很多大人物。
分田到戶之前,生產隊實行的是「人七勞三」。就是說,分糧食時,按照人頭多少分70%,按照勞力出工記工分分30%,所以,造成勞動者積極性不高。分田到戶後,柳裡村的土政策是「留夠集體的,交夠國家的,剩下的是自己的」。這樣一來,群眾的莊稼收成一年比一年好。
沙窩公社有個高牆八隊,是沙窩公社的老典型。1977年,縣委書記王玉德到沙窩公社考察,在陳洪印家裡吃飯,走到與高牆為鄰的柳裡村地邊時,王書記感受到了兩個村莊稼的巨大差別。儘管這時候大家都知道分地好,但仍沒有人明確表態,王書記只能說:「幹著,走著,看著。」
這裡還有一個小插曲。1978年元月,剛上任不久的菏澤地委書記周振興到東明縣小井公社調研。當走進小井村張殿興家時,發現三間屋子拆了兩間換糧食吃飯,一家7口共蓋一條被子,準備過年的糧食只有兩捧地瓜幹,一家人全靠著幾個高粱殼和地瓜葉拌成的菜窩窩充飢。周振興流淚了,回去後,他召開地區、縣、公社和村四級幹部大會。會上,周振興大膽提出了「不管啥主義,吃飽肚子都是好主義」的說法。於是,菏澤大地上有了春雷般的驚動,700萬農民聽廣播後群情振奮,心潮澎湃。
1979年,在得到上級領導的肯定後,柳裡村把集體土地全部分到各戶。1976年東明縣由河南省劃到了山東省,1980年,與東明縣只有一條黃河相隔的長垣縣還沒有分田到戶。當時柳裡村一個農民到長垣縣燒瓦,說家裡都把地分給群眾兩年多了,窯主一聽,當夜找生產隊幹部要地。
周振興先後到柳裡村5次,當時的省委書記白玉冰也於1980年來到柳裡村,國家領導人萬裡、宋平等都先後到柳裡村考察分田到戶,村支部書記陳洪印和柳裡村都出名了。
中央農業政策研究室主任吳象到柳裡村調研,寫出了《陽關道與獨木橋》的文章,新華社記者南振中1978年來到柳裡村,發表通訊《看糧囤》,戲曲作家在柳裡體驗生活後,以柳裡村為原型,編出戲曲《紅柳綠柳》。
老典型欲再煥發新活力
柳裡村走對了路子,群眾對陳洪印充
滿了敬佩和感激,於是一直推選他為領頭
人,柳裡村黨支部戰鬥堡壘作用發揮得十
分堅強。直到今年的村「兩委」換屆選舉,陳洪印才因年齡原因退休,由年富力強的現任黨支部書記陳江所接班。這些年來,柳裡村一直是沙窩鄉的先進典型,各項工作走在了前列。
「大包幹,大包幹,直來直去不拐彎。」陳洪印說:「只有實行分田到戶,老百姓的生活才一年比一年好。」的確,現在農村和城市生活差別越來越小,村村通公路,村村通自來水,電冰箱、太陽能熱水器、摩託車,甚至家庭轎車也進入了尋常百姓家。
「原來吃不上白面饃,現在頓頓離不了菜;原來一家只收百十斤糧食,現在水利條件好了,收成都是上萬斤;原來牛拉犁耕,收麥累死人,現在機械化推廣了,老百姓省了大氣力;原來交三提五統和農業稅,現在不僅不收錢,還發給種糧補貼,真是想都不敢想。」現任柳裡村支書陳江所把整個農村的變化做了個總結。
問到下步村裡還有什麼發展動向時,陳洪印說,當初分田到戶是順應了時代發展潮流,但現在,土地流轉應該是土地發展的方向。陳江所說,村裡正在搞新農村建設,全村要整體搬遷,等村民都搬進了新建設的樓房,騰出的耕地發展高效農業。
和柳裡村同時搞分田到戶的小井鄉小井村、沙窩鄉李沙窩村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小井村的小城鎮規劃正在進一步實施,李沙窩村果樹、蔬菜漸成規模,正在走「公司連基地、基地連農戶」的發展模式。一個讓人鼓舞的畫面展現在我們面前,正像陳洪印所說,我們生長在了一個幸福的年代。
通訊員 王恩標 李紅民 記者 臧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