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日本藝妓在線派對是一種什麼體驗?

作者丨韓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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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9點，住在日本神奈川縣箱根的藝妓由美子(Yumiko)坐在電腦前，手裡拿著一杯清酒，準備歡迎她的客人。

屏幕上出現了六個人，由美子分別用日語和英語微笑著向他們打招呼，「你們今天都在哪兒?」

一眼望去，今晚的客人都是美國人。一對夫婦在肯塔基州，另一對在密西根，還有一位是來自麻薩諸塞州的老婦人，只有一對夫婦住在日本的橫須賀，但他們也是美國人。

7月19日，由美子為線上的6位客人進行了一場藝妓表演。在新冠肺炎大流行時期，這種形式雖說新穎，但也透露著些許無奈。

日本疫情並沒有好轉的跡象，如今還有反彈之勢，眼看國際旅行的解禁遙遙無期，作為日本標誌性的文化象徵，藝妓行業的處境變得越發艱難。

當客人們不再登門消費，藝妓們只好賦閒在家，甚至失業。像由美子這樣進行在線表演，也成為不得已而為之的自救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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拯救藝妓產業

由美子生在京都。她8歲起開始學習日本傳統舞蹈，目前已擁有宗家藤間流頒發的教學資格證。（註：宗家藤間流為一種日本舞蹈流派，日語為Sōke Fujima-ryū）

但她在招待客人時都不會跳舞。藝妓表演通常一組為2-3人，其中跳舞的人叫「立方」，擔任音樂伴奏的人叫「地方」。作為一名經驗豐富的「地方」藝妓，由美子會邊彈奏三味弦邊唱歌，這時候，會有「立方」藝妓負責伴舞。

但在那天，她主導的線上藝妓派對有點不一樣。

「我年輕的時候住在波士頓，因為我父親在那裡工作。謝謝大家這麼早就來參加我們的節目！首先，讓我們乾杯！」由美子手裡拿著清酒杯，打趣道，「不過對你們當中的有些人來說，現在這個時間可能有點早。」客人們笑了起來，隨後都舉起了啤酒罐和咖啡杯。

由美子舉起酒杯，向參加線上派對的六位客人敬酒

在輕鬆愜意的氣氛中，線上藝妓派對開始了。由美子的英語很流利，活動全程她都是用英語跟客人交流。

由美子參與的這場線上藝妓派對源自一個名為「遇見藝妓」項目，推出該項目的公司是總部位於東京的社交媒體運營商GaiaX。

GaiaX最初的構想是讓遊客們在線下觀看藝妓的表演，但隨著新冠疫情形勢趨緊，GaiaX不得不考慮其他選項。項目經理西村玉木(Nishimura Tamaki)聯繫到了神奈川縣箱根市的藝妓社區，希望她們能在網上進行表演。

很少有人知道，箱根的藝妓人數是日本最多的，那裡約有150名藝妓正在為31家機構工作，這個數字甚至超過了傳統文化發達的京都。但由於長期的被忽視，外加新冠疫情的侵襲，箱根的藝妓們正處於失業的邊緣。

箱根藝妓的平均年齡是28歲，遠遠小於日本其他地區的藝妓

一位名叫茶茶（Chacha）的箱根藝妓就表示，新冠病毒對她是毀滅性打擊，她眼看著薪水在慢慢減少，自己卻無能為力，「通常我們在4月、5月和6月都很忙，但今年，我們沒有聚會。」

此時只有立刻採取行動，才有機會拯救箱根的藝妓產業。但需要一個新思路，於是，在線藝妓派對服務就這樣誕生了。

茶茶坦承，當西村提出線上派對的概念時，她感到非常困擾——她沒有電腦，只有iPad，但她甚至都不知道該怎麼給iPad開機。

西村的團隊很快就提供了技術支持，茶茶和其他幾位藝妓現在都能通過Zoom會議，用最現代的形式為線上客戶展示她們的傳統藝術。

5月22日，線上預約網站正式啟動，當天只接受日本本土用戶預訂。但即便如此，預約位置還是很快被搶購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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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最糟糕的時候了」

箱根的藝妓是幸運的，跟她們比，東京的許多藝妓已經無工作可做。

住在東京公寓裡的小生（Koiku），最近大部分時間都在房間裡看漫畫，或者撫弄自己的蘇格蘭折耳貓。只是在偶爾有客戶完成預約後，她才會變成另一幅模樣：在臉上畫上白色的妝，穿上精緻的絲綢和服，然後在約好的時間去上班——變成一名藝妓。

新冠肺炎的流行和日本出臺的「溫和封鎖政策」，讓大部分民眾放棄了外出聚會的打算，藝妓們也不得不整日待在家裡。

「我們的收入已經降到了零。」 伊久子（Ikuko）是東京赤坂藝妓區的「大姐」，今年80歲的她1964年她就開始從事這一行，「我自己倒是有些儲蓄，但年輕的孩子們生活就很難了。好在藝妓協會在房租方面提供了幫助。」

東京赤坂藝妓區的「大姐」伊久子的舊照

作為自由職業者，所有的藝妓都可以申請100萬日元的政府補貼，伊久子相信大多數人都進行了申請。

賦閒時，藝妓真由（Mayu）整理了她的照片與和服，而酷愛讀書的小生則啃下了她之前沒時間看的書，包括傳奇漫畫家手塚治虫的作品。

此外，也有一些藝妓選擇用自己的方式支持政府的抗疫工作。比如，京都有一些藝妓手工縫製了400多個裝飾精美的織物口罩，免費送給附近的老人。

藝妓這一行的處境本來就不好。藝妓不是妓女，而是身穿和服表演的日本傳統女藝人。想當一名藝妓需要進行嚴格的訓練，並接受傳統規則，這嚇跑了相當多的現代女性。

39歲的小生是在十年前入行的。當時出於對和服的熱愛，她常常光顧一家和服商店，而那裡則經常有藝妓到訪。被藝妓的優雅氣質深深吸引的小生，先是成為了一名學徒，一年後正式出道亮相。

「日本傳統舞蹈與芭蕾完全不同，一開始我很難跟上。即使到了現在，我有時候也還是會覺得很難。」 身材修長、身穿綠色絲綢和服的小生說。

由美子是少數願意當藝妓的知識女性。她畢業於日本同志社大學（Doshisha University），在成為箱根藝妓之前，她從事過翻譯、口譯和諮詢等工作。之所以加入這一行業，是因為她「希望每天都能彈奏三味弦」。

但總體而言，對傳統藝術感興趣的女性還是越來越少。2019年，日本國內的藝妓表演場次只是二戰前的20%，藝妓從業人員更是減少了70%。此次新冠疫情更是雪上加霜。據路透社報導，疫情期間，日本藝妓的客戶數量減少了95%。

雖然從6月開始，包括京都等地的一些藝妓已經重新開張，但很多謹慎的日本人依然擔心，在雅致但封閉的日式房間裡欣賞數小時的藝妓表演，依然存在感染病毒的風險。

正準備出發前往線下表演地點的兩位藝妓

在日本，欣賞藝妓表演從來都是一項頗為奢侈的娛樂活動，一位藝妓通常出場就需要2-4萬日元（約合人民幣1300-2600元），餐費還另算。藝妓表演有特定的場地，一般要提前通過特定的旅館、料理店或茶館來安排。

一場表演的大致過程是，客人們一邊享用料理一邊欣賞身邊的傳統文藝表演，氣氛活躍起來後，主客會一起跟著音樂節拍玩遊戲。

復工之後，這些表演儘管依然存在，但原有的氣氛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為確保安全，行業協會在復工後出臺了一系列新規，例如藝妓不能給顧客倒飲料，不能和他們握手，表演者要坐在距離客戶兩米遠的地方等等。

在過去，藝妓在表演時要戴上精心製作的假髮，但如今既然客戶距離藝妓較遠，表演者在大多數時候也不再戴假髮了。

沒有活動時，一些藝妓仍然堅持日常訓練

身穿一件黑色絲綢和服的伊久子直言，「在疫情暴發前，我們可以與客戶坐得很近，那時候的交流不只是用語言，更是在用感情。但當你們相距兩米遠時，這樣走心的談話其實已經消失了。」

「現在是最糟糕的時候了。我們該怎麼挺過去呢？看上去它會帶走我們所有的身體和靈魂。」 伊久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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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性也喜歡看線上表演

比較來看，箱根的「在線藝妓派對」不失為一種新的嘗試，而且很成功。

當GaiaX公司推出在線預約業務三天後，他們就收到了用英語舉行藝妓派對的請求。有一個家庭的成員居住在三個不同國家，他們希望在網上為兄弟舉辦生日活動。於是主辦方迅速制定新計劃，安排了一場全程用英語交流的線上派對。

在線藝妓派對不僅能帶來收入，還能擴大藝妓的受眾範圍。大多數參加網上派對的人此前從未見過藝妓，他們當中還有很多是年輕女性，有些顧客還帶著孩子。

7月19日那天晚上，由美子先是演唱了一首簡短的情歌「Itakodejima」，歌詞描繪了河邊盛開的鳶尾花。接著她拿起扇子表演舞蹈，6位客人目不轉睛地盯著由美子，被她精準的身體控制力所折服，她眼波流轉，仿佛舉手投足間都在訴說著自己的故事。

後來由美子開始演奏三味弦。她先是彈奏了一曲「櫻花櫻花」，接著是一首美國人熟悉的曲子ue o muite arukou（ 「昂首向前走」）。這首歌最早由日本歌手坂本九演唱，後來漂洋過海去到美國，有了一個新的名字Sukiyak（壽喜燒），1963年它還登上了美國音樂排行榜的榜首。

正在彈奏三味弦的由美子

在表演完這首作品之後，30分鐘的在線派對也臨近尾聲。由美子最後說，希望大家未來會到箱根旅遊，近距離欣賞她的歌舞表演。

許多參加過線上派對的人，確實更想去現場看藝妓表演了。

65歲的前田美智子（Michiko Maeda）是茶茶的一位線上女性客人，她坦言，「我發現很多人都以為，藝妓表演並不適合女性觀看。但一旦你看過線上表演，就會意識到女性觀眾也可以欣賞它，我想我們中會有更多的人去箱根藝妓店。」

茶茶正在通過線上會議軟體Zoom進行藝妓表演

茶茶也承認，新技術讓海外人士和那些不能親自到箱根的人也能認識她，但她還是希望，在規定允許的情況下回歸傳統表演方式。

「我希望有一天他們能到這裡來，現場觀看我們的表演，和我們真實地互動。這才是我真正希望的。」

相關參考：

1. https://widerimage.reuters.com/story/itll-take-all-of-our-body-and-soul-geisha-struggle-to-survive-in-the-shadow-of-coronavirus?utm_medium=Social&utm_source=Facebook&fbclid=IwAR12-PqUUkU_39yA53C8J322SteX9FWNFPYnBdDPOJ1rKJWNgSAUHt5D7pM

2. https://www.nippon.com/en/features/jg00026/

3. https://www.nippon.com/en/in-depth/d00593/geisha-gala-online-parties-unmask-enigmatic-traditions.html

4. https://mai-ko.com/maiko-blog/geisha/coronavirus-in-japan-how-kyotos-geisha-are-dealing-with-it/

5. https://cnalifestyle.channelnewsasia.com/trending/what-does-a-geisha-do-with-spare-time-read-manga-play-with-cats-129380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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