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有朋友給我看一先生所寫之文:《被神話的王陽明和他的心學》,愚觀後,覺其言多有偏頗,則試寫此小文,為世人能漸明心學之言,望能正陽明之學本義為用。
這位先生文章中言:「心學其實並不複雜,而是很簡單。一言以蔽之,心學就是鼓吹不學而知,不慮而能。」而後又說:「王陽明,則完全弄反了,王陽明認為,隨便是誰,只要不好好學習,不籌措謀劃,都可以成為聖人。」真是如此理解嗎?
我們回到《傳習錄》文中,其載:「是非之心,不慮而知,不學而能,所謂良知也。良知之在人心,無間於賢愚,天下古今之所同也。天地雖大,但有一念向善,心存良知,雖凡夫俗子,皆可為聖賢。」
此話何解,即良知是人先天就有的是非之心,且良知在賢愚之間毫無差別,人有一念為善,致良知即為成聖賢之通途。良知是通過內心自省的。
而這位先生斷章取義,妄言王陽明是「鼓吹眾人,不好學習,不多思謀,反而可成聖賢。」,這明顯是偏頗之言。
再看他所提孟子之言,孟子曰:「人之所不學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慮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無不知愛其親者,及其長也,無不置敬其兄弟也。親親,仁也;敬長,義也;無他,達之天下也。」
此言之意,即人的良能、良知是先天的,性本為善,是不用後天學習和思考就能逐漸明白的道理,如三歲孩童沒有不知道親愛他之雙親的,待其長大, 沒有不知道尊敬他之兄長的。親愛父母為仁,尊敬兄長即義。天下孩童都無他別,只因這是通達天下的兩種品德。你長大後自是會關心父母之健康,天氣漸涼,則提醒他們增衣;你工作得空,還會帶他們去旅遊,逢年過節之時,都聚到父母身邊一起聊天,這不是我們常做之事嗎?聯繫王陽明和孟子之說,其實二者本意相通。
接著這位先生又說,「孟子認為,要致良知,應該通過「至誠」。何以致至誠,通過『虛室生白,吉祥止止』,這到了莊子那裡。可見道和儒是相通的。而王陽明則認為從格物轉向格心,可以致良知。根本不知虛為何物,更不知道為何物。」
《莊子·人間世》言:「虛室生白,吉祥止止」,即心若能空,則純白獨生,是謂光明,萬物而止,由此生出吉祥澄澈之境而永恆。此句不正是陽明遺言「此心光明,亦復何言!」中的寫照嗎?
而孟子說的「良知」、「性善論」在陽明心學中則為「致良知」,王陽明解釋到「無善無噁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簡單說來就是,其實就是力所能及的行好事,不用刻意的讓外人知道,這是你內心天然知道的是非善惡。
「致誠」是儒家「大學之道」的八條目中的「誠」,即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前面的「格物、致知」,是為「誠」之源,心學中的「格物、致知」與程朱理學之說是有相悖。
所謂格物,即分清事物的條理順序。格即分格,觀察事物將事物整體切分成部分或順序,這是格物。而後通過格物以知事物的本末、終始、先後,以切近其中之道,稱為致知。
格物致知之說,是要人們獲得真知前,應當首先進行實際觀察,明確了觀察活動是獲得實踐真知的首要一步。朱熹的格物致知,強調由外致內,即用這顆澄澈如鏡的心,客觀的照見現象界,以期洞見現象界的真相,他的一首詩寫得明白:半畝方塘一鑑開,天光雲影共徘徊。半畝方塘指我們的內心,一鑑開,是強調心靈品質,如一面明鏡。天光雲影則指物,即現象界。我們用一顆澄靜之心去觀察世界。這樣做的目的是致知,這裡的知不是知識,而是洞悉真相後所具有的真知灼見。
而王陽明說:「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發便是意,意之本體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在他看來,支配我們身體的是心,而心一旦發動起來就是我們的念,但我們的念之活動有一個根源即體,他認為這是良知。所謂物,就是意念所關涉的東西。從這裡我們看出,王陽明把客觀的物變成了我們主觀意念活動的內容,因此格物自然就是格心,即從根本上端正我們邪惡之念。所以他說「格物如孟子『大人格君心』之格,是去其心之不正以全其本體之正」。因此王陽明是主張向內用功,強調在心上用功,這也是他之學說被稱為心學的一大原因。
而說到「致誠」,《說文》解儒為:儒,術士之稱。《法言.君子》也道:道天地之人曰儒。這樣就明白儒家格物的真實意思了。儒是要和上天溝通的,溝通的方式為「存誠」,後來儒家提倡天人感應是有來源的。
《易經》有「靜以直內,義以方外」之說,其也說的是「誠」,王陽明用舊本《大學》來解釋,有關「功夫」核心在「誠」,「誠」要把握內心的動態,以此為生命本體。認為「格物致知」就是「誠意正心」。「格物者,格其心之物也,格其意之物也;誠意者,誠其物之意也;致知者,致其物之知也。」
王陽明不同意朱熹把「格物」置於「誠意」之先的修身次序,提倡將「誠意」置於「格物」同等地位。指出「意之所在便是物。」荀子也說:「君子養心莫善於誠,致誠則無它事矣,唯仁之為守,唯義之為行。」。
「誠」就是「思無邪」,王陽明認為「六經」只此一語。修身過程中要省察克制以去其私,使思想做到「精一」的狀態。
所以,我們只要細細看下來,就能明白,陽明心學中沒說為人不需「格物、致知」,且更沒說不需「致誠」。這位先生所言繆矣。
愚之淺言,望諸君能有啟發,餘下之言,我們下篇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