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著名詩人、文學家余光中病逝 生前至少來過大陸50多次
余光中:《鄉愁》不朽 鄉思不絕
▲12月14日,余光中母校南京五中內,電子屏正在介紹余光中 圖片來源:北京青年報
「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母親在那頭;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寫下《鄉愁》這首詩的臺灣著名詩人、文學家余光中,昨天上午10時許於臺灣高雄醫院病逝,享年89歲。
病情突變:
家屬曾籤署放棄急救同意書
據余光中生前任職文學院院長的臺灣中山大學方面介紹,余光中上周本來只是到醫院做例行健康檢查,因他已近90歲高齡,也有些慢性疾病,所以在醫師建議下決定住院靜養並進行進一步檢查,當時身體狀況還沒什麼不妥。未料幾日之內情形突然急轉直下,因疑似中風導致肺部感染而轉進加護病房,本周以來病情加重,其旅居國外的女兒們也都緊急趕回臺灣。
臺灣高雄醫院副院長黃尚志在接受媒體採訪時介紹,家屬考慮余光中年紀大,不願意插管急救,在轉入加護病房前已籤署放棄急救同意書,也希望多陪伴詩人,便在13日晚間轉至普通病房,隔日上午余光中就安詳過世。
圖片來源:北京青年報
喜也《鄉愁》:
20多分鐘寫就流傳至今
余光中祖籍福建永春,1928年生於江蘇南京,曾就讀於金陵大學外語系。1949年他隨父母遷居香港,次年赴臺灣,後曾在美國求學和授課。1985年定居高雄市,任臺灣中山大學文學院院長至今。
1972年,20多年沒有回過大陸的余光中思鄉情切,在臺北廈門街的舊居裡花了20多分鐘的時間寫就《鄉愁》。40多年來,這首詩引發全球華人共鳴,先後被選入教科書,時至今日依然是海峽兩岸血脈相連的文化意象。自問世以來,臺灣南管音樂家王心心、南京音樂家晁岱健等先後曾為之譜曲,還被譜成蘇州評彈。可以說,這首小詩為余光中贏得了廣泛的讚譽。2003年底,時為國務院總理的溫家寶訪美,在會見華人華僑時談到臺灣問題,就引用了《鄉愁》片段:「一灣淺淺的海峽」,確實是最深的「鄉愁」。
憂也《鄉愁》:
寫了1000多首詩 大家卻記不起
《鄉愁》給余光中帶來喜悅的同時,也給他帶來了憂愁。他在生前曾說:「我寫過1000多首詩,散文至少也有一兩百篇。《鄉愁》是一張名片,但這張名片大得把我的臉也遮住,讓別人看不到我的真面目。」他也曾「抱怨」:「有很多人對我說,我是讀你的詩長大的。結果他除了《鄉愁》之外,都沒有讀過我第二首詩。」余光中透露,由於《鄉愁》流行太廣,以至於有一段時間,他的妻子都不喜歡別人來朗誦它。
在接受採訪時,余光中曾提到自己創作的其他詩篇——比如寫杜甫晚年的《湘逝》,寫得很文、引用典故很多;比如《尋李白》,「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餘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比如最近十多年所寫的環保方面的詩。
此外,作為臺灣乃至華人世界最重要的現代詩人之一,余光中共出版過20餘本詩集,代表作除《鄉愁》之外,還有被選錄入臺灣語文課本中的《車過枋寮》、《翠玉白菜》等。他的一些詩作被楊弦、李泰祥、羅大佑等音樂家譜成歌曲,成為流行音樂的經典。他在散文創作、文學翻譯與評論方面也都成就卓著,出版各種專集、選集、合集逾百種。文學大師梁實秋曾評價余光中「右手寫詩,左手寫散文,成就之高一時無兩」。
圖片來源:北京青年報
鄉思不絕:
至少來過大陸50多次
或許是一生中有太多歲月在外漂泊、遠遊,余光中常以蒲公英自喻。1992年以來,出於對故鄉的熱愛與眷戀,他頻繁前往大陸各省份參加講學、座談會等活動,至少來大陸50多次,許多省份都留下過他的足跡。
在這些往來過程中,余光中的幽默和年輕、開放的心態給人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比如2010年9月,他在成都武侯祠與讀者座談「詩情與酒興」,在吟誦起《鄉愁》中的詩句「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窄窄的船票,我在這頭,新娘在那頭」時,他指向臺下的夫人範我存,「今天我的新娘就在那頭」,頓時全場歡聲雷動。當時天氣陰沉,不久下起了小雨,工作人員為余光中撐起傘,這時他正講到杜甫的詩《夢李白》「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一句,抬頭看看傘,余光中打趣道「現在我也有個冠蓋了」,又引來一片笑聲。
著名詩歌評論家唐曉渡曾在多次座談活動中與余光中有過接觸,他眼中的余光中是「最儒雅的詩人」,儒雅背後還有厚重的詩意和內涵。昨日,在接受北京青年報記者採訪時,唐曉渡說:「余光中先生在中國現代詩壇乃至文壇都是有時代象徵意義的人物。這樣一位優秀詩人的離世是我們大家的損失。我對他充滿感念和尊敬,有一種很捨不得的感覺。除了詩歌上的成就,我更佩服他的翻譯功底,比如他翻譯的葉芝的《麗達與天鵝》,那真是頂級精品,不僅音部和用韻都與原作一模一樣,還把原作中的典雅神韻也都用強有力的漢語還原出來了,讀來令人震撼。」余光中摯友流沙河則表示得知噩耗後心中非常難受,已給餘夫人發去慰問簡訊:「我們希望你好生保重,你在,光中兄就在。」
在生前的一次採訪中,余光中曾提起跟詩人北島的情誼,「(大陸詩人裡)我最早認識的是流沙河,是他把我的詩歌發表在《星星詩刊》上的。後來又認識北島,我們一起在英國做巡迴朗誦演講,相處了十多天,現在北島住在香港,我們還時常見面。」昨日正在印度參加活動的北島獲悉余光中去世的消息後,動情追憶起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一起在英國巡迴朗誦的日子,並寫道,「餘先生為人謙和文雅,英文流利。我對他的印象是老派文人,再加上一點兒幽默和俏皮。不久因餘先生推薦,九歌出版社出版了我的好幾本書。」
桑榆晚景:
愛看《琅琊榜》,喜歡搖滾樂
雖然已是功成名就,又是如此高齡,但晚年余光中一直在堅持寫作和教學。今年10月,臺灣中山大學為余光中舉辦了慶祝(虛歲)90壽誕生日會,這是他最後一次公開亮相。當日他以歐陽修的絕句《再至汝陰》抒懷:「黃慄留鳴桑葚美,紫櫻桃熟麥風涼。朱輪昔愧無遺愛,白首重來似故鄉。」他還幽默地表示,很多人好奇自己現在是否還在寫詩、創作,「你們怎麼不問我還有沒有呼吸呀?」顯見在他心中,寫作就像呼吸一樣,是最自然而然的事情。當時,余光中曾表示不想當人瑞,卻提起《戰國策》中的「行百裡者,半九十」,接下來的路才艱辛,希望能夠健康寫作,再出兩本書。
去年余光中出版了詩集《太陽點名》和散文集《粉絲與知音》,今年又推出《守夜人》和《英美現代詩選》兩本英譯增訂本,其中《守夜人》是他首次在大陸出版的自選自譯詩集。該書編輯講道,雖然已是89歲高齡,但余光中在修訂《守夜人》的過程中,「對待詩文一如初見,還在字斟句酌著每一個音節、每一個符號」。今年年初接受媒體採訪時,他仍滿懷雄心壯志,「我還有很多作品未出版,要搜集、校對,這都需要時間,再給我5年到95歲,我還要定一個5年的工作計劃。」
據與余光中一家相交甚厚的友人回憶,以前余光中每天從學校下班回家後就泡在書房裡讀書、寫作,經常熬到半夜一兩點,家人都笑他是「書呆子」。近年來雖然還在教學和寫作,不過畢竟上了年紀,他的生活變得規律了很多,每天早上6點半起床,定時進三餐,有時會到樓下公園散散步,晚上11點一定上床休息。二女兒餘幼珊曾告訴友人:「父親不挑食,不講究美食,但注意養生,譬如香蕉一次只吃半根,西瓜性涼晚上一定不吃。工作結束後他會看電視休閒,也看連續劇,最喜歡《琅琊榜》,也看《羋月傳》。」 余光中則透露,自己從40多歲起開始喜歡流行音樂,尤其是搖滾,「貓王、滾石、披頭四,我都很喜歡,像披頭四裡的列儂,他的歌詞很有時代感,也是很好的詩。真正高明的藝術家很深刻,但講出的話卻能讓人馬上明白,搖滾就是如此。」對於內地的搖滾歌手,他則知道「唱《一無所有》的崔健」和「憑血肉之軀高歌的騰格爾」。
後事安排:
曾寫「葬我在長江與黃河之間」
1966年,余光中在《當我死時》一詩中曾寫道,「當我死時,葬我/在長江與黃河之間/枕我的頭顱,白髮蓋著黑土/在中國,最美最母親的國度/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張大陸/聽兩側,安魂曲起自長江,黃河/兩管永生的音樂,滔滔,朝東/這是最縱容最寬闊的床/讓一顆心滿足地睡去,滿足地想。」
昨日,獲悉余光中逝世的消息後,不少網友留言「余光中走了,滿世界都是鄉愁」、「願先生來世無愁」……不過,有關余光中先生的後事,目前尚未有進一步的消息。昨天下午,他的次女餘幼珊在接聽媒體電話時表示:家屬們都很悲痛,不希望被外界打擾。本版文/本報記者 崔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