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
道格·邁耶
Doug May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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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跑者、賽事組織者、Trail Runner雜誌專欄作家；
NPR Show、Car Talk的管理者；
瑞士瑞士越野跑公司Run the Alps負責人。
被譽為「世界越野跑巔峰」的環勃朗峰越野跑賽(UltraTrail du Mont Blanc，簡稱UTMB)，是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越野跑賽事，包括40公裡（MCC）、55公裡(OCC)、100公裡(CCC)、119公裡(TDS)和170公裡(UTMB)5個個人賽，以及290公裡的團隊賽(PTL)合計6個組別的比賽。
首屆UTMB於2003年舉行，創辦即受到世界各地山地越野跑者的熱烈歡迎。時至今日，UTMB已成為國際品牌，組織者正在全球範圍內組織授權合作比賽。當然，自UTMB誕生以來，關於它的爭議一直存在，對其宗旨和策略的質疑也從未停止。
在此，本文作者道格邁耶對UTMB創始人米歇爾波利提(Michel Poletti)和凱薩琳波利提(Catherine Poletti)夫婦進行了一場有趣且深入的專訪
——以下是訪談內容。
米歇爾(右)和凱薩琳(左)夫婦
在UTMB誕生前，勃朗峰地區有沒有跑步比賽？
米歇爾：當然有。不過那時的比賽大都使用公路賽道，因為比賽初衷就是讓運動員們能快速完賽。最早的環勃朗峰跑步比賽可以追溯到上世紀80年代，是由極限滑雪運動員希爾凡·索丹（Sylvain Saudan）組織的一個三段式比賽，以路跑為主。
隨後，我們那裡一家名為「Club des Sports」的組織又推出了一場勃朗峰接力賽，大約有40支隊伍，每隊7人，運動員多來自法國、義大利和瑞士。
為什麼這些比賽後來停辦了？
米歇爾：1999年的勃朗峰隧道發生了火災，之後這條連接法國霞穆尼和義大利庫馬約爾
（Courmayeur）的重要通道就關閉了三年。
當隧道重新開放後，接力賽也得以恢復，但是大家對賽事的熱情已不復存在——只招募到一兩支隊伍，所以比賽在2002年停辦。
勃朗峰地區早期的接力賽
UTMB是怎麼誕生的？
米歇爾：2002年9月，我在霞穆尼的三角廣場（Placedu Triangle，現在的比賽起點）遇到了一家越野跑俱樂部主席雷恩·布切拉德（Rene Bachelard），三角廣場象徵著法國、義大利和瑞士三個國家的友誼。
他非常希望舉辦一個比賽：「肯定會是個好比賽。」他說，「我們現在站在三角廣場，比賽就是三國友誼的標誌，我們需要它！」
每次我們在街上見面，他都要提到辦比賽的事。我見他三四次，他都說著相同的話。最後，我說：「好吧，好吧，我們先開個會。」就在那個月，我們在霞穆尼開了討論會。
雷恩·布切拉德
你們三人（波利提夫婦和雷恩）創立了UTMB？
凱薩琳：還有登山行家讓-克勞德·馬米爾（Jean-Claude Marmier），他對UTMB的誕生也十分重要。他在阿爾卑斯山區開闢了若干新的攀登路線，組建了法國陸軍的山地部隊（Groupe Militaire de Haute Montagne）。
那時，團隊只有我們4個人。馬米爾說：「你們得去約談合作夥伴、去註冊品牌、做這做那……」正是在他的推動下，UTMB才有了今天。
他教會我們怎麼與合作上談判，怎麼組織比賽，促使我們做出正確的選擇。可惜，在2014年，馬米爾在標記PTL路線時不幸去世。
那時你們對越野跑了解多少？
米歇爾：有些人知道極限長跑，但我們都不知道美國的越野跑或極限長跑——幾乎是一無所知。我們不知道西部100（Western States 100）或是萊德維爾100（Leadville 100）這樣的比賽。
但是，我們知道留尼旺長徵（The Grand Raid La Réunion），一個在法屬留尼旺島舉辦的162公裡高難度越野跑比賽。我們雖然都沒去過，但是知道這個比賽辦得很成功。
所以我們有十足把握在勃朗峰地區也做一個同樣成功的極限越野跑比賽，不做分段賽，不做接力賽，就在山路上做一個真正的極限越野跑比賽！
「忘掉公路吧！」
UTMB的賽道
回憶一下首屆UTMB的情形？
米歇爾：霞穆尼的居民都認為我們瘋了。我們在2002年年底宣布了招募計劃，2003年1月2日就有了第一位報名者。原本預計有300人參賽，結果招募到了來自幾十個國家的700多人，太意外了！
那時，環繞整個勃朗峰跑步有些難以想像。因此，我們就讓與運動員們自行選擇終點，可以是庫馬約爾、尚佩（Champex，法國）和霞穆尼中的任意一處。那年的天氣非常糟糕，最後只有67人跑回霞穆尼，完賽率不到10%。
你覺得UTMB為什麼能成功？
米歇爾：繞西歐最高峰跑一圈，穿越三個國家，這樣的路線是比賽得以成功的一大因素。在一般人看來，如果有誰能跑完就已經是難以置信了。另外，我覺得我們的早期工作同樣有助於成功，例如建立便利的通訊體系。當然了，如果沒有勃朗峰，是不可能成功的。
早期的UTMB賽道長度大約是150-155公裡，現在則是170公裡，為什麼要調整？
凱薩琳：我們每次增加距離，都是事出有因。例如，在過去，我們的路線是在山地中穿行，直達Les Contamines。但是Saint Gervais的居民也想加入到比賽當中，希望路線穿越他們的鎮子，於是我們就改了路線。
一個組別是怎麼變成六個的？
米歇爾：我們的夢想就是讓比賽能熱鬧一周，而不僅僅是4天。我們總是記得瑞典瓦薩（Vasa）的越野滑雪賽，它的持續時長就是一周——我們也希望UTMB能達到這個效果。
凱薩琳：每個組別都有它的目標。在賽事誕生之初，許多人跑到庫馬約爾就停下了，因為他們跑不動了，沒能完成繞勃朗峰一圈，看不到Grand Col Ferret這樣的美景，我們也覺得很可惜。
因此我們推出了難度稍低的CCC組別，從庫馬約爾起跑，跑到霞穆尼，相當於UTMB的後半程。
在2008年，你們又增加了PTL組別？
凱薩琳：對，UTMB和CCC越來越火爆，我們反而覺得失去了比賽的初心。大眾也覺得商業氛圍太重，所以我們要讓參與者們更加投入，在徵服山野過程中更突顯團隊精神，就像登山團隊用繩結連接彼此那樣。很快，Marmier就負責了PTL項目，他酷愛山地探險，會提前四五年去規劃PTL的路線。
PTL的名字很有趣，似乎是「裡昂的小小散步」
(法語Petite Trot à Leon,英語Leon’s Little Walk)？
凱薩琳：賽會工作人員裡昂（Loen）說：「在瑞士，山地徒步也被稱為散步。」有人說叫「小小的散步」，我覺得主意不錯。既然是裡昂提出來的，那我們就決定叫它「裡昂的小小散步」。
有了UTMB,CCC和PTL，然後就是TDS了？
凱薩琳：因為UTMB和CCC的路線都要穿過若干村莊，我們希望為比賽增添一些「野」趣。霞穆尼附近的Beaufortain地區環境特別好，而且很多山徑都是古代羅馬人和中世紀的高級僧侶們走過的。
UTMB賽事的部分工作人員，左四為米歇爾，左五為凱薩琳
2014年，你們又增設了從瑞士境內Orsieres出發的OCC組別，為什麼要設置它？
凱薩琳：瑞士人覺得，有兩組比賽從法國起跑，還有兩組比賽從義大利起跑，但就是沒有從瑞士起跑的——這不公平，因此我們設置了OCC組別。讓我們想不到的是，這個組別從誕生起就吸引了非常多人，也許是因為路線比較容易。
現在你們有了MCC，雷恩說這是為他創建的？
米歇爾：並不全是。主要目的還是讓志願者們能夠更好的參與。
凱薩琳：雷恩在開玩笑，他都86歲了，就算他想跑，我們還擔心呢！
米歇爾：我們都知道，他還真不適合跑MCC這樣的夜間賽。但我們成立這個組別，就是想為志願者做些事。
凱薩琳：這一組別首先接受UTMB志願者報名，隨後是勃朗峰地區的居民。最後才輪到其他組別中沒有中籤的選手。
UTMB宣布從2018年開始發放象徵性的獎金，為什麼要這麼做？
凱薩琳：設置獎金，是折中調和的結果。因為品牌在不同國家對運動員的支持方法有區別。歐洲的職業運動員，獲得的商業支持就比美國運動員能得到的多。因此，我們意識到要重新調整規則。
現在，一些運動員能獲得品牌給的名次獎勵。這意味著品牌對越野跑的影響力大大增強。我們認為，運動員對比賽傳播有貢獻，因此應該獲得獎勵。
2018年獲得獎金的UTMB精英跑者
吉姆·沃姆斯利(左)與基利安·基爾內特(右)在UTMB比賽中
你們如何回應對UTMB設獎金的批評質疑？有聲音指出：「越野跑運動最大的產品，就是它自詡為『業餘體育』的捍衛者」。
米歇爾：我不希望越野跑成為職業精英們掙大錢的運動。如果是這樣，一切都會改變。
我覺得越野跑人群希望這一運動可以維持現狀。在UTMB的起點，能見到基利安·基爾內特（Kilian Jornet，3屆冠軍得主）和吉姆·沃姆斯利（Jim Walmsley，美國西部100破紀錄跑者）這樣的運動員，這與路跑比賽截然不同。你去跑個馬拉松大賽，看看能不能遇到精英跑者？這是不可能的。
我相信，如果越野跑能掙大錢，在賽道上奮戰的恐怕也不是現在的運動員了，基利安和吉姆就不會再來了。我希望他們快樂，也樂於看到他們有足夠的財力過好日子，同時依舊保持著身為越野跑運動員的精神。
如果我真的是個純粹的生意人，我希望越野跑成為真正的職業運動，大家都掙更多錢；如同現在的自行車那樣。讓運動員和組織者暴富，可不是我的目標。我辦比賽並不是完全為了錢。在接受面對面採訪時，我可以這樣說，如果讓我寫了發在網絡上，大家都不會相信，至少是很難服眾。
凱薩琳為比賽演講
掙錢有錯嗎？
米歇爾：我剛剛在想，身為賽事組織者，我要盡力辦好比賽，讓大家玩得開心。這些年來，這就是我的目標，成為職業組織者，從中賺些錢，也很公平。你知道，這個問題並不好回答。我覺得與文化有關，畢竟，不同於在英國或美國，在法國，錢是個敏感話題。
你開了家新公司，叫UTMB International(UTMB國際)，想要在每個大洲都辦比賽，為什麼？
凱薩琳：許多年來，各地的組織者都希望獲得我們的幫助。但是我們太忙了,而且就算給了建議，也難以全部落實。如果我們與某個比賽合作，它的運營達不到大眾的期望值，就會毀了UTMB的口碑，因此我們決定創立UTMB國際公司。
例子就是與中國聯合辦賽——高黎貢超級山徑賽（Gaoligong by UTMB）。參加UTMB的中國人，在這幾年快速增加。我們能不能「出口」理念，向組織者提供建議並監督落地？有了授權，我們就可以對比賽質量進行控制。
我們希望讓UTMB代表越野跑賽事的最高品質，保持「世界越野跑頂峰」的地位。如果在頂峰上的只有你，總有人希望改變這種「佔山為王」的局面，這很正常。因此，我們想通過舉辦與UTMB同樣高品質的賽事，來鞏固頂峰地位。
中國的合作賽事，高黎貢超級山徑賽（Gaoligong by UTMB）
會辦多少比賽？
米歇爾：我們計劃在每個洲都辦幾個「by UTMB」的比賽。在未來的5-10年內，亞洲會有5-10場這樣的比賽，也許在中國有3-4個，在日本有1個，在韓國有1個。這些比賽中，會有一場在各方面都能與UTMB平起平坐的。
你覺得大家會接受這一做法嗎？有沒有人說UTMB想要控制全世界的越野跑？
凱薩琳：肯定會有，所以我們必須要受到當地人的歡迎。例如，如果在瑞士辦賽，就必須讓瑞士人來組織。因此，必須謹慎選擇合作夥伴和落地的區域，還要獲得當地政府的支持。
2018年，有什麼需要特別費心的事？
米歇爾：沒什麼特別的，我們總是擔心天氣。尤其是在TDS組別舉辦期間，因為賽道的技術難度很大，此外還得擔心賽事期間的安全警衛。
說說組織比賽這麼多年的感受？
凱薩琳：我們很幸運，因為能一直做自己熱愛的事情。去到世界各地，是工作也是休假，旅途總是很神奇，還能順便完成工作。
米歇爾夫婦在UTMB比賽期間
你們改變了什麼？
米歇爾：我們在2010年、2011年和2012年都遇到了麻煩，還犯了錯誤。例如在2010年，因為惡劣天氣，我們只能被迫取消比賽。
一些運動員指責道：「你們為什麼連個應對壞天氣的後備計劃都沒有？」那時的UTMB已經是世界上最大規模的山地越野跑賽了。
這確實是大賽的錯誤，我們曾經嘗試解決，但想找一個能環繞勃朗峰的後備計劃，真的太難了！沒有預料到這一點，才是真正的錯誤。但是，我們畢竟只是普通人。
趣 聞
——米歇爾出生於1955年，現在仍是能力很強的越野跑者，曾完成過UTMB、日本環富士山UTMF、留尼旺長徵、美國西部100和中國高黎貢超級山徑賽等多個100英裡級別的國際越野跑大賽，在自家賽場上的最好成績為28小時9分。
——而凱薩琳幾乎不跑步。
PS：本文轉自戶外雜誌
文｜DougMayer
譯｜趙小釗
編輯｜郭鴻博
圖｜Ultra-TrailWorld Tour，Film My Run，UTMB，L'quipe，Le Dauphiné Libéré，Fabrice Perrin，IRunFar，Oman Sail，Alexi Burg，Gaoligong by UTMB，Gary Robson，TrailRunner Magazine，Le Dauphiné Libér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