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理由陳述如下:
一.《吳江縣誌》《盛湖志》的記述具有權威性。最早的一部《吳江志》是明弘治元年(1488)莫旦編纂,其中記載吳江縣共有249個村、3個市(縣市即松陵、江南、新杭)、4個鎮(平望、黎裡、同裡、震澤)。此處順便解釋一下,在古代,所謂村,乃居民聚居之所;市,乃商賈貿易之場;鎮,乃設官將禁防之地(也有少數鎮並不設將官)。應該說,莫志的資料比較具體,記述覆蓋到全縣所有的村。第二部《吳江縣誌》是明嘉靖四十年(1561)徐師曾主纂,離上次修志已有79年時間。徐志的記述與莫志相比,鎮的數量不變,而增加了7個市,盛澤已在其中(另有八坼、雙楊、嚴墓、壇丘、梅堰、屯村)。應該說,徐志的資料也很具體。至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刊刻的《吳江縣誌》(屈運隆纂),已是第六部縣誌,該志復增三個鎮,盛澤名列其中(另有蘆墟、章練塘)。由此可知,歷屆吳江縣誌對鎮市村的記載是比較具體的、細緻的、確鑿的,盛澤的發展脈絡也是基本清楚的。《盛湖志》為盛澤仲氏所纂,編纂工作起始於明末,認同了縣誌的記載。
《盛湖志》
二.《盛川題景記》中的記載也同樣具有權威性。該文寫於明萬曆甲申年(1584),作者為武舉人卜夢熊,離徐志的時間不遠,僅為23年。卜夢熊才氣橫溢,閱歷豐富,在編纂地方志時作了大量的調查研究、實地考察,被譽為盛澤地方志的「肇始者」,其記述可信度較高。如果徐志有誤,最容易被卜氏發現。而且一般來說,舊方誌喜歡溢美鄉裡,卜氏乃盛澤人,當然志在發掘本鄉經濟文化之長,不可能貶抑桑梓。「屠日不能畢一豚」即出於卜氏之口,應該不會是信口雌黃。
三.其他志書的相關記載亦無疑義。如列為地方志名著的《百城煙水》寫於清初,作者徐崧為吳江人(徐師曾之後)。該書記述了盛澤大量的名勝古蹟,在「盛澤鎮」一條下寫道:「盛澤鎮,在舊二十都。莫志不載。徐志雲居民百家,以錦綾為業。今(編者註:指康熙年間)商賈遠近輻集,居民萬有餘家。蕃阜氣象,諸鎮中推為第一。」這段記述文字雖不多,但下筆精細,層次井然。在《百城煙水》中,盛澤的眾多名勝古蹟與成鎮的歷史是一併記述的,作者並不認為有什麼矛盾。徐崧還在《仲仲子述盛川今昔之異因賦二首》中云:「神宗以後始繁奢,狹巷穰穰鬧日斜。不見吾宗修志日,居民只有百餘家。」這裡的神宗即萬曆皇帝朱翊鈞,「吾宗」即吳江縣誌的撰修者徐師曾。該詩是專門講述盛澤之今昔變化的,觀點十分明確。
《百城煙水》
四.古詩文中對盛澤的描寫也能與志書所載相吻合。如「吳越分歧處,青林接遠村。水鄉成一市,羅綺走中原。」該詩作於明末,作者周燦為盛澤人,詩中對盛澤漠漠青林遠接水村的風光描寫,給人的印象還是一個小市鎮。在裡人卜舜年的《綠曉齋集》中,記載他去嘉興參加科考,主考官顏雲漢開導他說:「子居村落,睹記隘······。」(你居住在村落之中,見聞不廣)卜舜年為卜夢熊之子,生活年代遲於其父,也還沒有反映出盛澤是個大鎮。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
那麼,盛澤在成鎮之前有如此眾多的橋梁寺觀作何解釋呢?這確實是個歷史之謎。我想作些猜想,這些橋梁寺觀可能屢建屢廢,橋梁有個由木轉石的過程,寺觀也有個由小變大的過程,其建築並非同時都很恢弘。還有,江南地區自南宋以後經濟發達,農村的寺觀建築亦較普遍,盛澤的有些橋梁寺觀可能就在農村,並不在鎮區。此類建築的眾多也並非盛澤一處,如《百城煙水》中記載吳江雙楊村的古建築亦很宏富,有仁安橋、塘橋、柳塘橋、奉先教寺、永樂禪寺、戚家聖堂、華光亭等,記載黃溪村有黃由別業、史西村園第、釣遊處、蓮花庵、喻指庵、積慶講寺等,建築同樣顯得輝煌富麗。當然,我這樣說並無實證,並不能解開蕭先生(也包括我自己)提出的謎團,只是提供一種思考問題的思路。至於蕭先生說的乾隆年間人口發展之快,倒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人口除自身的增殖外,還有農村人口向市鎮的轉移及外來人口的遷徙(盛澤在明清時期浙籍移民數量極大)。我國古代缺乏統計學的理念,數字的應用太帶文學色彩,什麼「煙火萬家」之類,不足為據。「居民止五六十家」的話也就很不嚴密,只是表明當時的村鎮規模並不很大。因而,蕭先生的質疑是有道理的,拓展了我們的思路,而且我們至今還沒有找到解釋這些疑問的充分理由,只能作為問題「存疑」。反過來說,如果歷史謎團如此地容易破解,那麼歷史學也就太沒有魅力了。
盛澤城北全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