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宵夜
「爸爸,我餓了。」這段時間,沒到睡覺前女兒就喊餓,還指定只吃米飯。看到瘦得像竹竿的寶貝要吃飯,那是十分開心得,連忙下廚做飯去。
這就是宵夜了。
女兒第一次吃宵夜還是三年前去成都西嶺雪山那次,晚上住在農家樂,被路邊的燒烤勾引得流了許多口水。
「走,爸爸帶你吃宵夜。」其實是自己忍不住的。
「宵夜是什麼,爸爸?」女兒抬頭問。
「宵夜是一種好吃的,就像那燒烤。」
小孩不能吃辣的,就烤了些豆乾雞翅,我們大人就大快朵頤,麻辣可口了。吃完問她「好不好吃啊?」「好好吃,好好吃,以後我天天要吃宵夜。」嚇得我連忙轉移話題。
回家半個月,人家都心念念好吃的宵夜,只能說北海是沒有這樣的宵夜的。
現在的孩子是幸福的,想吃想玩的一般都能享受到,而在我成長的那個歲月,宵夜是什麼,不存在的。
第一次聽說宵夜這個詞應該是來到南方,對了,就是在廣東進廠的時候。那是一下班,工友就說餓了回去吃宵夜,以為宵夜是個多麼高大上的東西。回去一看大家都搬出一件方便麵,才知道宵夜就是吃方便麵。
整個宿舍都是泡麵的味道,這是我第一次吃的宵夜。
其實小時候早就吃過宵夜了,不過在老家不是這個叫法,仿佛是叫夜飯吧。記得也是女兒這麼大的時,長身體,又沒油水,晚上做完作業或者是半夜就餓醒了。冬天冷,就縮在被窩頂過去,夏天則不行了,熱,蚊子又『嗡嗡』叫,肚子還嘰裡咕嚕,哪裡睡得著。再加上前兩天家裡剛去掛的面放在隔壁,那面香一直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時刻都想著等它下肚呢。
不知道為什麼,作為一個南方人,我對面卻情有獨鍾,尤其是在老家,沒幾個人喜歡吃麵條的,就我,每次連湯都是喝得乾乾淨淨的。吃麵與我就如過年吃麻園一樣的幸福,簡單直接。
每當這時,我都會叫醒父親說餓了,不說吃啥,父親自然知曉。(斷然是不敢叫母親的,她一天勞累,關鍵她從來不嬌慣我們。)
父親摩挲著起床,點上煤油燈,我也跟在後面。把燈放在案板上,整個廚房就亮堂了起來,父親去洗鍋,我就準備柴火,有時傻傻的找火柴半天都不知道用燈去點著,可能是餓傻了的緣故。
柴火在火坑裡熊熊燃燒,鍋裡的菜籽油有點冒煙了,父親一瓢水倒進去,一下就炸了起來,還會著火。我一下跳了起來,他卻不慌不忙的看著,如果火勢大了,他就拿蓋子蓋上去,很快火就熄滅了。
我就眼勾勾地望著鍋,等水開了,冒著水汽,就叫著可以下面了。父親拿著一捆面,時不時動動柴火,火光照應出他明朗的臉龐,一些汗珠掛在他額頭,背心也溼了些。
「夠不夠了?」父親抽出一撮面問我,我總是要加點,總是覺得吃完這頓下一頓是很久遠的事。下完面,父親又問要不要加點什麼,我哪裡還能奢望,一碗帶著菜籽油的面已經很好了,還能加什麼。父親則悄悄地拿出一個或是兩個雞蛋咔咔的打進去,然後把手指放在嘴上輕輕地噓一聲,看一眼裡面的房門。我自然明白,是不能讓母親知道的,那可是她珍藏的寶貝。
一大碗的麵條放在我面前了,還有香噴噴的雞蛋躺在上面,太誘人了。可那一大碗我實在吃不完,便拿碗給父親勻出一半。
房間太熱了,通常我們會搬出一條長凳到院子,把碗放在凳子上。有月亮的夜晚就不用煤油燈了,兩個人坐在還散發著餘熱的地上,就開始大口吃了。父親吃麵會發出很大的聲音,我則不敢,因為母親一直教導說吃東西呼裡哈啦的會被人嘲笑,說沒有教養。然而父親說吃麵是可以這樣的,表示很好吃很開心,於是我也呼裡哈啦的吃了起來。
記得有次我們兩個正吃著,我感覺背後有什麼,回頭一望,母親就在後面,冷冷地望著我們。「半夜三更還吃,還吃我的雞蛋。」免不了又一頓嘮叨,有時還得挨她兩個結實的板慄敲在頭上,痛得能立馬起包。父親則訕訕地問母親要不要吃一口,看著他那模樣,我的疼痛消失了很多。
吃得太飽又太快,汗水都溼透衣裳,坐一會,很快又有些涼意。趴在父親腿上,聽他講他在部隊的故事,遙想東北是什麼模樣,白樺樹和我們家的榿木樹又有什麼區別,偶爾會不停打飽嗝,把整個院子都能響起來。
月亮掛在樹梢,一陣清風拂來,月影婆娑。漸漸的困意襲來,就趴在父親身睡著了。
多少年了,再也吃不到這樣的面了,無論是外面多好吃的面,都不及父親在那些夜晚給我煮的清水面,那濃濃的面香,一直縈繞在記憶裡,在心裡,在那個永遠不能忘懷的山村裡,那裡有我的童年,有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