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看到新聞說 Tim Hortons 要進軍中國了,頓時百感交集,於是有了這篇文章。
老實說,我在加拿大生活了一年,除了交了三五摯友外,沒什麼念想。直到今天才發現,多了一個 Tim Hortons。
本期歌單
Dis Quand Reviendras-t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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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an-Louis Aubert
在蒙特婁的時候真得非常想念巴黎,聽這首歌就無法停止想回去的念頭。後來結束交換生離開蒙特婁以後也未特別想念,而我竟然在看到 Tim Hortons 的時候,有點想念她了。
每個住過的城市總會留下記憶,你帶不走它,卻可以讓它住進你的心裡,阿爾勒是風,巴黎是青春,斯德哥爾摩是 fika,而蒙特婁是 Tim Hortons。
2013年9月2日,我踏上了加拿大的土地,當時拿著學生籤和法國學校給的獎學金,從巴黎飛行了七個小時,從加拿大海關再入魁北克海關,來到這個陌生的國度。出了航站樓,聯繫上地接的小哥,就開始駛向我臨時租住於蒙特婁市中心的華人接待驛站了。火柴盒似的住宅樓整齊排列,外牆的防火梯螺旋彎曲,家家門口都有大樹,樹葉落了一地,隨風被捲起簌簌地響,而一路經過的住宅與住宅之間,街區與街區交際處,總少不了一間紅色招牌的小店穿插其中。這是我的第一眼蒙特婁。
加拿大遍地開花的 Tim Hortons。(圖片來自網絡)
夏末秋初的加拿大美得比較尷尬,大部分的楓樹還是碧綠的,可總有著急的幾棵變了顏色,將黃未紅的。很難想像城市的中心是一座巨大的公園,綠蔭蔽日,松鼠跳來跳去,直到十月末,楓葉發了瘋似地變紅,這時候來皇家山賞楓就是蒙特婁市民的傳統節目。在華人驛站住了一個月後,我搬到學校附近的 Cotes des neiges 住了下來。
皇家山公園的初秋,將紅未紅的楓葉和不怕人的松鼠
蒙特婁是個需要準備好勇氣和愛情才能過冬的地方,但對於那些沒有愛情的人來說,冰冷的手還有 Tim Hortons 來暖。
2013年的第一場雪是在十一月,對於一個南方娃來說總是新奇的,窗外白茫茫到城市固有的戾氣都消失了,視線所及的房子像凍在冷櫃裡的冰激凌,尖尖處撒上一層糖霜。換上從沒機會穿的 UGG 出門,踩出一深一淺的腳印,再伸手抓一把沁涼的雪,呼吸一口泠冽的空氣,想像肺部開始淨化。如果說蓋雪的十一月還是溫柔的,那麼進入十二月,世界陡然冷酷。積雪開始變得灰黑又粘稠,不防滑的 UGG 已經讓我寸步難行,最絕望的是風,不同於法國南部的 mistral 雖強勁卻不至寒冷,蒙特婁冬天的風夾著飛雪肆意往臉上割,雪接觸到皮膚迅速化開,水就順著臉頰滑向脖頸,直擊皮膚每一寸痛感神經。我才知道至冷的最高體驗是痛,最後是麻木。
一個被冰雪凍住的城市。
八點四十五的課是最絕望的,天空是灰藍色的,行人似乎帶著赴死的勇氣,步履匆匆,大步流星。推開一家 Tim Hortons 的店門,一股暖流瞬間湧來,櫃檯前排著烏泱泱的長隊,人們說話時的霧氣,咖啡的熱氣匯聚一堂,形成了這個寒冬早晨的煙火氣。它無關好喝不好喝,也無關所謂咖啡的文化,一杯 double double 是續命般的存在,你再不是在巴黎街口抿 espresso 的優雅女士了,蒙特婁的冬天,你需要的只是對抗孤獨的雙份甜度和大杯的熱度。趁著咖啡還翻騰著泡沫,順著食管直達胃腔,才感覺自己如排骨般解凍,捧著熱咖啡走出去,仿佛捧了一顆熾熱的心,自帶光環,對抗嚴寒。
排隊來續命的加拿大人們。(圖片來自網絡)
Tim Hortons 於是變成了習慣,連接了學校家的兩點一線,從蒙特婁喝到渥太華,從渥太華喝到多倫多,從趕早課的晨曦到刷夜寫論文的凌晨。年末伴隨著期末到來,凌晨十二點的圖書館還燈火通明。過了凌晨,列車班次減少,等車回家的蒙大學生一個個半睜雙眼,緊攥著手裡的紅色紙杯,用咖啡因強打精神,抵擋困意。這些被 Tim Hortons 強撐起來的冬夜構成了我最後的學生時代。
冬夜裡的一間 Tim Hortons 是如家一般的存在,看到紅色的燈箱就覺得得救了。(圖片來自網絡)
後來回到巴黎,滿眼又是一手執 espresso,一手執香菸的優雅女士們了,和友人外出喝咖啡總囑咐服務生多要一包糖,可終覺不是那個味道,不夠甜,不夠膩,不夠燙,不夠匆忙,不夠寒冷,不夠絕望。被巴黎人笑話是魁瓜,過了好久才改掉了嗜甜的惡習,想到初喝 Tim Hortons 時也嫌棄怎麼這麼甜,一點也不咖啡,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巴黎的咖啡館又是另外一番情景了,室內禁菸以及對陽光的追逐,讓巴黎人在冬天也要坐在 terrasse 慢慢喝完一杯咖啡。(圖片來自網絡)
寒冬的 Tim Hortons,大概是加拿大人創造出來的最成功美好的自我安慰吧。加拿大人有一百種抗寒的方式,而 Tim Hortons 一定是最便宜的一種,就算你沒錢把身子裹進加拿大鵝裡,也沒錢把腳裝在 Sorel 裡,一刀一杯的 Tim Hortons 是流浪漢也消費得起的暖心飲品,提供給他們冒著熱氣的每日卡路裡。
在加拿大的每一天都想回巴黎,抱怨她物資匱乏,不夠精緻,一如以前抱怨阿爾勒的狂風,抱怨巴黎人的傲慢。轉折點總在離開以後,只要看到 mistral 這個字眼就會把我拉回南法的海岸線,讀「青春咖啡館」的時候才發現我早已患上了巴黎鄉愁,而今早關於 Tim Hortons 的新聞才讓我恍然大悟,原本以為是四個月的降雪,無數縷熬夜到清晨的微光,反反覆覆的挫敗,構建出了完整的消極的加拿大生活,卻不曾意識到,她也曾給過我一杯咖啡的溫度,這片刻的溫度成為了多少加拿大異鄉人的通關密碼,從格格不入走到歸屬感,需要用多少杯 double double?
寫了很多巴黎,也寫過不只一期斯德哥爾摩,始終講不出一個關於蒙特婁的好故事。不曾想到 Tim Hortons 竟成為了開關,賦予了我對一座城市全新的情感。此刻喝著 Nespresso 的膠囊,真切地懷念 Tim Hortons 的 double double。
後話/
1Tim Hortons 對我來說是冬天,雖然跟「夏食」沒什麼關係,但還是想把這篇放在這個月度主題下,作為食物的故事分享給你們。
2也歡迎你們留言跟我分享你的食物故事呀~
Bonne dégustation
A très bientt !
撰稿:Cécile
圖片:Cécile,部分源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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