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人間正道是滄桑(7)
前晚上飯畢,梅姨去廚房問用人楊廷鶴的藥弄得如何,灶上的一隻瓦罐引起她的注意,用人告之,是大小姐讓燉的酸辣湯。
梅姨揭開蓋子,一股奇異之氣衝得她打了個噴嚏,她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直嘀咕:「這孩子,怎麼喜歡喝這個?」
一夜過去,梅姨還能記得那嗆人的味道。
「廷鶴,你說廣州的學生怎麼這麼早就放假了?」
「怎麼了?」
「沒什麼,城南林家小姐上的也是廣東女子師範,可林家太太說,她家小姐還得兩個月才能回來呢。」
「你沒聽立華說嗎,都革命了,哪還有那麼多規矩?」楊廷鶴繼續端詳他的寶貝瓷器,突然,他轉向梅姨,「立仁呢,我又忘問他,他定燒的瓷瓶拿回來沒有?」
立仁從三省巡閱使要舉辦堂會的祠堂察看完地形出來,剛走到巷口,與一個人撞個滿懷,待定睛一看,竟是立青。立青下意識地挺直腰杆。
立仁問:「幹什麼去?」
立青頭一撇,甩甩頭髮:「管得著嗎?我又不是你的學生,嘁!」
立仁:「成年人,別成天悠悠蕩蕩的!」
立青:「成年人怎麼了,也沒吃你的!」
立仁:「瞧你賊眼飄飄的,我就不踏實,是又要去哪兒坑蒙拐騙了?」
立青不依不饒:「我賊眼飄飄盯的就是你!」說著,手指著立仁的鼻梁尖,接著又說:「哥,別打聽,我的事你別打聽,你的事,我也沒興趣!」
立仁心虛起來:「我的事?我的什麼事?」
立青的這軍將到立仁心中的要害處,頗為得意:「別問我,問你自己啊!」
正說著,周世農從不遠處的茶樓出來,朝相反方向去了,立青冷笑一聲。
立仁劈胸抓住立青,狠狠地說:「你給我記住了,小混蛋,別用這樣的口氣跟你哥哥說話,像你這樣的愚氓,芸芸眾生,連只蒼蠅都不如!」
立青沒有屈服,直勾勾地看著立仁:「就算我是混蛋,你就光彩了?上你的課去吧,楊老師!」說完,他把立仁的手從自己衣領處放下,拍拍衣服,昂首而去,走出不遠,從懷裡摸出一副墨鏡戴上,回頭對著立仁一笑,吹著口哨,大模大樣地走了。
立仁搖頭嘆息。
立青從家拿了些床單被套,找到魏大保,大保還在睡夢中,立青不由分說,只顧將床上的被單被套都扯下來,換上他帶來的,弄好後,他告訴大保,得用兩天這個房間。
魏大保怔了一怔,笑了:「讓我猜猜,還真上手了?」
立青:「上什麼手?」
大保:「是戲班子裡的……」
立青對著大保胸口一拳:「扯什麼淡!」
大保疑惑:「那你要床做什麼?」
立青想了想:「哎,我問你,你知道上哪兒能抓著打胎藥嗎?」
大保大驚:「我的天哪,還真鬧下風流債?」
立青沒有正面回答大保的問題:「跟你說正經的呢,你幫我去春香樓問問,那些姑娘平素都在哪兒配打胎藥?你不是有哥們同她們挺熟麼?幫我問問……」
大保繼續疑惑:「不是,你要那玩意幹嗎,真有事了?跟哪個丫頭做下了?」
立青虎下臉:「別問那麼多,你是去還是不去?」
大保有些緊張,賠笑:「去去去,都是哥們,這個忙一定幫啦!」
立青已經為姐姐的事情忙乎起來,立華在家也沒閒著,她去到廚房,打開柜子,將裡面的紅棗、桂圓、紅糖一類取出裝進袋子,包好後,離開。梅姨從廚房的另一邊閃出來,打開柜子,看了後,疑雲布滿臉上,向楊廷鶴的書房走去……
城北仁和藥鋪的老闆戴著老花鏡,手執小秤,不斷地從各個小抽屜裡抓出藥來,稱後倒在櫃檯上的藥紙上,一邊和抓藥人聊天,討論著三省巡閱使來視察的事情。
立青走了進來,兩人停止拉呱,都瞅他。立青鼻梁上架了副墨鏡,流裡流氣地四處打量。
抓藥人離去,老闆走過來,立青從懷裡摸出一紙方子,抖開了遞過去。老闆對著方子看了一眼,驀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