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歲,對人來說,稱為不惑。對城市來說,才剛剛開始。
當城鎮化突破60%,第三產業在GDP中的佔比突破50%,中國同時遇到了兩道坎:一道是後發國家邁進發達國家的坎,一道大國真正崛起的坎。
中美之間目前上演的一切,都在告訴中國,想要邁過這道坎之難。
深圳就這樣被推上了一個新的歷史節點。
今年對深圳來說,特殊之處不僅在於特區40周年,更是先行示範區和全面建設國際創新中心的首年,深圳第二次發展的起點。
所有人都在關注深圳的下一步,我們發現,「粵海街道」已經顯示出了方向。
縱覽全球三大灣區的發展,一般呈現出港口經濟、工業經濟、服務經濟、創新經濟四個階段演進過程,紐約灣區、舊金山灣區和東京灣區已經進入了創新經濟階段。
深圳藉助「放權」的制度優勢、港口優勢和創造一流的營商環境,僅僅40年就走到了第四步。現代服務業、先進位造業發展呈上升趨勢,出現明顯的創新型經濟的特徵,持續的產業結構調整,新技術和科技對經濟發展的支撐作用逐步增強。
2018年,深圳國家高新技術企業數量總數1.44萬家,居全國第二。2019年,第三產業GDP佔比60.9%,第二產業佔比39%。高技術製造業增加值佔規模以上工業增加值比重持續增長,2018年達到了67.3%。
去年出臺的先行示範區意見在經濟建設方面再明確方向: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構建現代產業體系、形成全面深化改革開放新格局、引領粵港澳大灣區建設。
對應的重點發展行業有科技產業、新金融業以及國際貿易等其他現代服務業。
其中,科技產業包括高技術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前者指國民經濟行業中研究與試驗發展( R&D)投入強度相對高的製造業行業,後者指新一代信息技術產業等對經濟社會和長期發展具有重大引領作用的知識技術密集型等產業。
意外發現,這些其實暗含了粵海街道過去十年呈現出來的產業結構變遷方向。
事實上,「粵海街道」早已經不只是一條街道,而是深圳40年產業變遷史最有力的標籤,深圳科技產業、新金融業的代名詞,指向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和構建現代產業體系。
截至2019年4月,該區域上市公司112家,總市值4.85萬億元,同期杭州市全市上市公司總市值5.3萬億元,廣州2.33萬億元,重慶0.63萬億元。粵海街道辦上市公司總市值約等於1個杭州、2個廣州、8個重慶的上市公司總市值。
這裡密集分布了212個產業園,國家級高新技術企業超過4000家,聚集了幾乎所有核心科技公司,是國內唯一能見到BAT同框的地方。除了誕生於此的騰訊、華為、平安、中興、大疆等等,「總部經濟」還在不斷引入恆大、阿里以及高通、IBM、甲骨文、ARM等企業。
也因為有這些企業,所屬南山區成為了科技創新的標杆地區,PCT國際專利申請量超過7000件,全社會研發投入佔GDP的比重達到4.71%。
(粵港澳大灣區 PCT 專利數量近年突飛猛進)
2019年,南山區第三產業佔比66.4%,戰略新興產業增加值佔南山區GDP總量的55.6%,佔全市戰略新興產業總額的1/3,增速高達14.9%;先進位造業佔工業比重達到65.7%,高技術服務業佔營利性服務業比重達到72.3%。
具體到個例,《財富》剛公布的世界500強名單,深圳有8家企業入圍,其中騰訊、華為、平安等幾家皆誕生於此,並且每家主營業務也具有非常強的指向意義。華為希望在第三代半導體時代共建國內半導體產業鏈體系,騰訊在已有的社交和數字內容業務基礎上,發展產業網際網路改變工業等傳統產業,還有向新金融轉型最徹底的平安。
除了大公司外,這裡還隱藏著無數從最簡單初級的粗放型作坊,成長為全球生產鏈條中一環的中小企業,他們是高端製造業潛在的爆發力。
這張進化圖展現了深圳的上升通道。
與十年前相比,深圳產業專業化分工和集聚效應更強、營商環境和創新環境更成熟,在從一個加工製造業基地轉向一個集設計、研發、孵化、製造和商業化全鏈條的科技創新中心城市。
但今年,中美貿易摩擦,加上新冠疫情衝擊全球政治經濟秩序,也衝擊全球供應鏈,外向型經濟特徵明顯的深圳乃至粵港澳大灣區的發展節奏被打亂。
(一線城市中深圳工業用地均價最高)
最突出的兩個現象,一是疊加較高的地價房價等各類生產要素成本的上升,造成勞動密集型等市場競爭力較低的產業外遷,一部分是國內區域間的外遷,一部分是往東南亞等地區的外遷。另一方面,改變技術依賴,發展自主科技創新迫在眉睫。
以電子信息產業為例,雖然國家一直大力發展晶片技術,已有華為海思、紫光展銳等科技公司,但無法改變底層核心技術的依賴,做不到真正的「晶片獨立」。
可以預見,深圳乃至粵港澳大灣區接下來產業轉型升級將加快,尤其是科技產業。
參考美日貿易戰後東京灣區崛起的案例,首先灣區內部的區域發展更加協同。傳統勞動密集型製造外遷是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必經之路。
自2017年發布大灣區規劃以來,深圳已經在發揮中心城市的集聚作用和輻射效應,一些勞動密集型企業、高汙染高能耗企業及部分企業生產基地外遷至惠州、東莞等地,將總部、研發部門留在深圳。同時,深圳也在避免「製造業空心化」的困境,保留通信高端器件等部分高端製造業。
整體越來越呈現出,深圳的科技產業與金融業、港澳的金融業和高端服務業、佛莞惠的製造業與其他城市的特色產業格局互補。
同時,研發投入將加大,幫助產業結構持續優化。美日貿易打響後,日本加快了技術更新和產業升級的節奏,從技術引進加工向知識密集型產業傾斜。
(各市研究與試驗發展 (R&D)投入強度)
相比京津冀地區,廣東發展時期短,早年既缺乏產業基礎,又缺乏教育資源。隨著產業發展呈現的科研現狀是,90%的創新型企業為本土企業,90%的研發人員位於企業,90%的科研投入來源於企業,90%的專利生產來源於企業,90%的研發機構設立在企業內,90%以上的重點科研項目發明專利就來源於龍頭企業。華為,騰訊、中興等國家級高新技術企業在技術產出上領跑,是深圳在技術創新上取得突破的主力。
這種模式的好處是科技創新具有更強的實用性和市場轉化能力,缺點是源頭創新不足,來自於高等院校和科研機構的數量明顯偏少,導致一些關鍵技術高度依賴進口。根據國家知識產權局的數據顯示,49.9%的戰略性相關產業企業使用的專利技術是來源於美國。
近幾年,深圳市政府也在積極引入知名高校設立分校,將每年三分之一的財政科研資金用於基礎研究,針對性引入大量優勢科技資源,建設了8個重大科技基礎設施、3個諾貝爾獎科學家實驗室等等,創新載體195家。
再以粵海街道所屬南山區為例,2019年自主創新產業發展專項資金安排發放18.6億元,2020年計劃安排23.25億元,增長25%。
同時,政府也在通過加大稅收優惠、保障智慧財產權、創造良好營商環境等降低企業經營成本的方式,讓企業將資本投入到研發中。
普華永道《2018中國城市營商環境質量報告》等多份報告皆顯示,深圳的營商環境質量指數在全國城市中排在首位。今年,深圳又再頒布《優化營商環境改革重點任務清單》進一步提升更好的營商環境,例如通過數字政府、數字廣東、廣東政務網等平臺,已經將企業開辦流程時間優化至1天。
通過技術改造傳統產業也是實現產業升級的重要途徑。深圳其實有非常強的自我進化能力和創新能力,從最早的「三來一補」靠提供勞動力,到模仿式創新,再到自主創新,這裡誕生的許多企業大都如此。
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開放的市場競爭環境讓這些企業和企業家養成了自我進化和自主創新的意識。尤其是能在粵海街道成長起來的大公司,都非常具有代表性。
華為,從注資2萬元的深圳企業到全球通信產業龍頭,全球市場佔有率高達28%,是深圳計算機及外設製造產業鏈、通信設備製造產業鏈等六大高新技術產業鏈中出現的翹楚之一。
騰訊,從最早的一個社交軟體,發展到現在融入生活、消費的方方面面。原本已經屬於社交和內容消費領域的巨頭了,又突然轉型進入完全不相干的產業網際網路賽道,成了深圳乃至粵港澳灣區產業升級的建設者之一,也是看中其中發展的巨大經濟潛力。
騰訊高級執行副總裁湯道生曾提到疫情後工業製造業復工的難題,網際網路公司的技術能幫助製造業工業解決經營信息數位化、數位化辦公平臺工具以及產業鏈信息互通等難題,也是將人工智慧等技術運用到生產流程中,實現製造業工業降本增效的有效方式。
大公司的動向,其實是整個經濟和產業發展趨勢的風向標。
(廣東省主要高技術工業增加值率)
如他所說,5G、網際網路等面向未來的戰略性新興產業,不僅附加值高,帶來的經濟效益大,並且能利用人工智慧、大數據等技術實現傳統產業升級。
深圳乃至粵港澳灣區向創新經濟轉型,風險投資、金融科技等多元化金融業態也需要與之適配。
在深圳先行示範區經濟建設中的金融板塊著重提到,開展數字貨幣研究與行動支付等創新應用、與港澳金融市場互聯互通和金融(基金)產品互認。
目前,深圳在高新技術、先進位造、金融三大主導產業中的前兩者已經超過了香港。在金融業,形成了較好的基礎,直接融資市場發達,風投市場較為發達,傳統金融和新興金融互補發展。相較於金融最發達的香港,特點是科技屬性。
金融科技,簡單說是以新技術對傳統金融進行改造或從中產生出新業態,例如招商銀行國內首家推出的人工智慧投顧服務,再例如微信支付。
在深圳,具有代表性企業包括中國平安、騰訊金融科技等大公司,也包括樂信等新興創業公司,這幾家公司同樣位於粵海街道。
以平安為例,平安以產險為起點,向壽險、信託、證券、銀行等領域擴張,建立起一個綜合金融集團,2018年正式確立了「金融+科技」戰略,是傳統金融向現代金融轉型的代表企業。
騰訊金融科技是網際網路公司切入金融領域的代表,基於微信社交關係發展起來的支付業務,已經延伸出來信貸、保險等理財業務,以及滲入到幾乎所有的生活場景和消費場景中。儘管騰訊較少公開其金融科技業務進展,但從財報和剛上市的螞蟻集團不難推測出體量。
當然,這都離不開科技研發的投入,騰訊本身是網際網路巨頭,已積累了有競爭力的科研基礎。平安以金融起家,十年間累計投入也超過了500億。
總體來說,深圳地區發展金融的優勢在於金融、科技和產業的互補,將區塊鏈、雲計算、大數據、人工智慧等技術,用在普惠金融、風控、供應鏈金融等領域,提升粵港澳地區金融場景能力,才能成為國際化的金融科技中心。
(戴德梁行整理《粵港澳大灣區發展規劃綱要》,《關於支持深圳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行示範區的意見》)
目前,深圳已經在開展前瞻性布局,例如在數字貨幣研究與行動支付等創新應用方面先行先試,同時基於金融科技加強跨境金融探索。微信香港錢包已經實現了內地、香港、澳門跨境支付服務的互聯互通,香港已經發出虛擬銀行牌照,背後皆能看到騰訊、京東、眾安、小米等內地科技公司的身影。
與此同時,深圳也在不斷創造有利於科技創新的金融業態和金融服務。例如近期深交所創業板改革,註冊制降低中小科技型企業的上市融資難度。再例如擴大風投市場規模,為初創型企業提供更便利的融資環境,以培育更多「獨角獸」。
同樣在南山區,尤其是粵海街道,已經呈現出突出的投資環境,轄區VC、PE機構總量約佔深圳的80%、全國的1/8,科技金融城入駐股權投資基金規模已超千億。
( 廣東省的孵化器、眾創空間數量均位居全國第一)
更有利的是,這裡誕生的科技公司成了孵化器,不僅提供資本,更提供各自領域的資源。具有代表性的有騰訊、華為,前者已經形成了創業社群南極圈,2019年南極圈披露騰訊系校友創業項目1372個,後者也有華友會,其中深信服等早已成成長為另一家大公司。
過往的40年,深圳每一步都可以說是中國改革開放風雨歷程的投射。
1980年,中國第一個商品房小區在東湖開盤;
1983年,中國第一張股票在寶安誕生;
1985年,中國第一家主題公園在錦繡中華破土;中國第一座摩天大樓國貿大廈竣工;
1987年,招行成為中國第一家股份制商業銀行;
1988年,平安成為中國第一家股份制保險公司;
1999年,騰訊推出中國第一個即時通訊軟體……
現在,歷史的機遇又落在深圳身上。
當年的深圳,曾經面臨「你被誰拋棄」的天問。如今深圳,又再次迎來了「你是否能引領第四次浪潮」的考驗。
深圳的回答,關乎中國的國運。
40歲,對人來說,稱為不惑。對城市來說,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