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知道,秋天的收穫在金色的田野,在深沉的土地,在累得彎了腰的樹端,卻很難想到山谷野草間也處處有珍饈,一樣有收 獲。假如把柿紅比做深秋藍天這塊畫布上的點睛之筆,那這個時節的山野舞臺,鮮嫩的毛草菇絕對是不可或缺的主演。近日看朋友圈,發現不少人在曬採毛草菇的圖片,我的弟弟更是不得了,從松毛下拱出土的菇,到採進籃子裡的菇,一步不落的全曬在朋友圈,可憐我這顆容易沸騰的心呀,早已飛到家鄉的山野。
毛草菇,有的地方也叫叢樹菇、三九菇,具有肉質脆嫩,味道鮮美,香味濃鬱等特點,每年農曆三、九月份山上都會有,故名「三九菇」。一般在馬尾松林、雜草叢中可覓芳蹤。從小就喜歡在山間野地尋「珍寶」,哪個季節的野味都不會錯過,尤其每年農曆九月份山上的毛草菇,那個鮮香味簡直是「放 一片,香一鍋」,哪怕後來吃盡各色蘑菇也達不到它給我帶來的口感,它就是我心裡頭認為的蘑菇界的鼻祖。
由於離家日月長,每次回去都是匆匆一瞥,更別談上山採蘑菇了,導致毛草菇也只在每年特定的季節才會讓我偶爾想起,一抹溫暖的記憶讓清遠的時光變得充滿了生趣。清晨,當初升的太陽剛在大地灑上一片光芒時,我們隔壁幾個剛起床的小夥伴就湊在一起合計,眼看今天天氣好,露水濃,可是上山採蘑菇的好時機。話已說完,我們早已心知肚明,今天的主要任務該是上山採蘑菇了。於是紛紛做鳥獸散,各自回家匆匆扒拉幾口稀飯,然後悄無聲息的提上籃子避開媽媽們的眼睛,一溜煙的竄到上山的必經路囗統一會合。我們像一群掙脫了五指山壓迫的孫猴子,歡蹦亂跳的奔向了目的地一一林場小衝。
由於熟山熟路,我們心裡門兒清,知道哪裡的菇子多,哪裡沒有守林員的看護,我們可以肆意採摘。去往的那片山,在我記事以來,就是一邊懸崖峭壁,山石嶙峋,一邊毛草菇成群,誘惑得人們躍躍欲試。站在山頂處向掏空的山谷望上一眼,特別看到那山底下像螞蟻般晃動的人影,兩條小腿就變得不聽使喚,篩糠似的抖個不停,嚇得直到退至半山腰,一顆心才算稍微平靜。其實這半壁山巒是被開山採石者人為掏空的,卻沒人在山峰險危處的邊界設任何標誌,更沒防護措施,我們這幫孩子全憑經驗在林間穿梭。說來奇怪,倒也從沒聽人說起有哪個孩子失足落入山澗。雖然我是個嚴重的恐高症患者,可迫於山上毛草菇的誘惑,我是無論有多恐懼也偏要險中行的。
當陽光斜照進松樹林,毛草尖上的露珠似乎還沒睡醒,我們這群不俗之客的來臨,讓剛拱出土的毛草菇無處遁行,它們或躲在松毛針下,或大咧咧的盛開在草皮上,也有在毛草堆間將自己低到塵埃,只有撥開草叢才能發現。我是尋菇的行家裡手,能斷定菇子好生長在哪些地方,以及它們抱團生長的習性。我會把這些經驗之談一五一十的告訴結伴而來的小夥伴們,假如發現了一隻菇,千萬站著不要動,仔細觀察,旁邊一定還有鮮菇,每每都沒落空,都有不少的收穫。我還能判斷什麼菇子能吃,什麼菇子有毒,一不小心,食用了毒菇,是會誤了卿卿小命的,這點大家可不敢含糊。彼時,松樹林間唯一的說話聲就是詢問不常見的菇子可否有毒的聲音。我一般看上一眼就知道,為了減少煩人的搔擾,我會著重強調豔麗的菇子不能採,絕對有毒,碩大無比的深棕色的「牛屎菇」不要採,雖沒毒性,但也不好吃。幾番交待,小夥伴們後來都成了辨認可食用菇的能手。
當我們一行人把半邊山翻到底朝天的時候,已是小半上午了,這個山頭的採摘任務基本也算是完成了。下一個目標,白虎山的半山腰和主山峰。在我的記憶裡,從來就沒在白虎山的山腳下採過蘑菇,當時年幼,腦容量想不了那麼多,現在似乎明白了,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似乎什麼都匱乏,柴禾也是一年一年的不夠燒,人們一有空閒就上山打柴,山腳下的草皮都給鏟回了家當柴燒了,如此貧瘠的土地上又哪來蘑菇生長。只有沒被人鏟過草皮的半山腰和主山峰上才能覓得毛草菇的痕跡。
白虎山,故名思議,是因老虎而得名的,否則誰會取出這麼聳人聽聞的名號。但我們從小在這片山間行走,可從來沒見過老虎,由於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們也確實沒把老虎放在眼裡。聽大人們說從前山上真是有老虎的,不知是餓極的緣故,還是四海八荒的砍柴,老虎已無處存身,只好逃到更深的大別山裡去了。我們採蘑菇的山峰,毛狗倒是真有,大人們喜歡把毛狗稱作豺狼,其實它們屬不屬於同一類動物,沒人認真的做過考證。據說見過毛狗的人不止一兩個,所以每次當我們偷偷摸摸的上山時,大人們就會嚇唬:「別亂跑,當心被豺狼吃掉。」還有鼻子有眼的說豺狼就在主峰的那個大石板洞內。那塊大石板可是我們再熟悉不過的一塊大石頭,那是我們這幫熊孩子採蘑菇累了時歇腳的好地方,幾個小夥伴擠擠挨挨的坐在石頭上吹著山風,看著山腳下大人忙碌的身影,我們一張張紅撲撲的小臉也如同秋後熟透的蘋果,閃著誘人的光。待休息夠了,口渴的小夥伴去山坳裡找點泉水喝,不喝水的嘴巴也不願閒著,隨意尋點野山楂嚼著才充實,吃好喝好後,接著繼續像尋地雷般的找蘑菇。山峰的毛草由於砍伐的少,茂盛而肥沃,以至於其間的草姑個頂個的粗大,宛如一把把遮陽傘,一旦被我們的小夥伴採到,都會發出驚喜的叫聲,惹得大家圍攏過來一起驚叫,這樣的歡喜聲在山谷久久迴蕩,不絕於耳。半山腰的菇子似乎沒有山頂的肥大,但一個個長得玲瓏小巧,秀氣可愛,如小家碧玉,羞澀嬌憨。真是環肥燕瘦皆是美呀!當我們一幫小夥伴如一隻只訓練有素的警犬,貓腰低眉搜尋到開闊敞亮處時,才發現來路已被我們遠遠甩在身後了。原路返回已是不可能,望山跑死馬,只能沿著峰迴路轉的山脊一路向下了。
山腳下是二爺家的山芋地,那片沙地上芋頭特別好吃,四姐放牛或扒柴時總會去地裡尋根芋頭啃,我總覺得她嚼的芋頭像根白蘿蔔,又甜又嫩又脆,也許這和沙地特殊的土壤有關。於是每當我走過這裡時,也會情不自禁的掏上一根山芋,在草地擦去沙土,用嘴啃去皮,一路「嘎嘣」著跑跑跳跳的朝著村莊的方向走去。
一籃子的鮮蘑菇,這麼大的收穫,回家卻很少得到媽媽的誇獎,多數時候她看我粘著草的頭髮,溼透的褲腳和鞋子,一臉不悅的說:「這麼大丫頭,成天在外野,哪像個小姑娘……」彼時,我定會裝聾作啞,仿佛什麼也聽不見,把鮮蘑姑往灶臺一扔,順手抓起葫蘆瓢,在水缸或井灌內舀起一瓢水,咕嚕咕嚕來個牛飲,心想今晚可有肉絲蘑菇面吃了,媽媽的絮叨和數落早已化成了我耳邊的空氣,我無盡的暢想和喜悅之情全在晚上的那頓蘑菇面上了。
如今離家的路並沒多遠,偶爾泛起閒情,想回家上山採一回毛草菇,卻總被一些瑣事糾纏而打消了念頭,採蘑菇的想法終沒能成行。又是一年九月,看朋友圈曬的各色蘑菇,仿佛讓我又聞到了兒時野菇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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