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林人打造的幸福林(資料照片)。
汽車沿著蜿蜒崎嶇的盤山公路,在綿延不斷的濯濯童山之間行進。峰迴路轉,荒涼漸褪,綠色漸濃。冬日,一座座山梁煥發出勃勃生機,令人震撼。
這裡是蘭州市榆中縣北部山區,緊挨著定西、白銀市,昔日千溝萬壑,旱渴荒涼。
「隴中苦瘠甲天下。」100多年前,清朝陝甘總督左宗棠的那聲嘆息,迴蕩在歷史的長空。
40多年前,聯合國專家來此考察,給出的曾是絕望的評價:「這裡不具備人類生存條件」。
然而,就在今年6月,國家林業局邀請外國駐華使節和聯合國糧農組織、環境規劃署聯合國荒漠化公約組織等國際代表,專程來到這裡,考察「三北」防護林工程和荒漠化防治。這裡的一抹抹綠意,讓不少人讚嘆不已:「偉大的中國人民了不起!」
繪就這一切的,是榆中縣貢井林場的幹部職工們。
三代人,58年。
貢井林場以大地為紙、青松為筆、汗水為墨,一棵接一棵地把林木牢牢地釘在貧瘠的土壤之中,在榆中縣北部山區造林12.9萬畝。
就像河北省塞罕壩機械林場55年持續造林護林,讓荒原沙地變成綠水青山,創造了高寒沙地生態建設史上的綠色奇蹟一樣,貢井林場在隴中山區堅持不懈人工造林,矢志不渝堅守奉獻,以強烈的使命感和責任感、持之以恆的釘釘子精神、百折不撓的鬥志激情,築起了一座永恆的綠色豐碑。
一棵接著一棵栽,一代接著一代幹,為了綠色夢想,貢井林場人以超乎想像的犧牲和意志苦幹實幹,書寫出一段綠色傳奇
佔榆中縣面積三分之二的北部山區,涉及全縣20個鄉鎮中的13個鄉鎮、77個村,海拔在2200米以上,與縣城南部的「隴右第一名山」——興隆山遙遙相對。
歷史上,榆中北山一帶與興隆山一樣美麗,草木葳蕤,鳥獸繁多。
雖然自秦漢以後,已有大批移民開始毀林開荒,但在明代,榆中北山一帶還多為森林和草地。如今的哈峴鄉、中連川鄉的韃靼窯村、園子岔鄉的絆馬岔村……這些名字,皆是元朝時遊牧民族遷居放牧遺留下來的。
在園子岔鄉柏木溝村,上世紀八十年代,還出土過直徑比水桶口還粗的柏木殘留物。
明末,榆中北山命運遭遇逆轉。那時,當地居民發生糾紛械鬥,放火焚燒山林。
經歷戰爭劫亂、自然災害和人為破壞,至清初,榆中北部山區原始森林已蕩然無存,到處荒山禿嶺、慘不忍睹,遊牧民族被迫遷移他處。
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十九大報告中強調:「人與自然是生命共同體,人類必須尊重自然、順應自然、保護自然。人類只有遵循自然規律才能有效防止在開發利用自然上走彎路,人類對大自然的傷害最終會傷及人類自身,這是無法抗拒的規律。」
藐視自然,違背規律,大自然的報復就如同洪水猛獸一般襲來。
到新中國成立時,榆中北部山區年降水量僅為280毫米,蒸發量卻高達1560毫米以上,有些地方甚至高達2000毫米。
肆虐的旱魃,使得這裡「春種一坡,秋收一甕;除去籽種,吃上一頓」。一曲「荒山禿嶺和尚頭,林草奇缺水如油,三餐難度人外流」的民謠,唱盡了當地人無盡的心酸。
由於生態遭到破壞,天上飛的喜鵲、地裡跑的野雞沒了蹤影。
來過這裡的人都感嘆:北山真窮、真苦、真荒涼!生態惡化,警鐘驟響!造林綠化,勢在必行!
新中國成立後,黨和國家十分重視國土綠化。1959年,正值國民經濟困難時期,國家仍咬緊牙關,在榆中縣貢井鎮、夏官營鎮、清水驛鄉、韋營鄉的四鄉鎮交界處,建起了國有貢井林場,恢復北山植被。
那時的貢井林場,方圓十公裡沒有人煙,也沒有一棵樹,僅有一些稀疏的蒿草。
嚴酷的自然條件,擋不住建設者們的萬丈豪情。
是年國慶節,來自榆中縣北山各鄉鎮的第一支建設大軍吹響了集結號,聚集到林場附近的雞冠梁一帶,開始整起了水平臺,挖起了樹坑。
聽說家鄉要變綠,周圍群眾的積極性特別高,一下子有近300人報名。今年86歲的林場老職工金民俊清楚地記得,僅他們韋營鄉,當時就來了100多人。
然而,建場之初,林場生活條件非常差。沒有房屋可居住,就挖幾孔窯洞。沒有床鋪可休憩,就在地上鋪幾把麥草。沒有電,照明用的是馬燈。沒有自來水,就靠天上下雨時集流的窖水。
食物更是嚴重短缺,本來北山產的糧就少,一大堆人聚集在一起,經常得挖野菜充飢。烤幾個土豆、喝點麵糊糊,已是難得的美味。
快過年了,民工們都撤了。林場僅剩下包括金民俊在內的18名年輕的幹部職工。
不畏艱難,墾荒植樹。他們「先治坡、後置窩,先生產、後生活」,用青春和熱血在這片荒山禿嶺上開始書寫動人的傳奇故事。
從3月初至10月末的造林期,再到11月初至來年5月末的防火期,他們幾乎整年守望著山林。每天早上四五點鐘,他們就起床了。背上一壺開水,帶上點乾糧,在天還麻麻亮時便摸索著上山,一幹就是一整天。
雖說有一份工作,但一聽是常年吃住在大山裡的「種樹人」,他們娶媳婦很難。已經成家的,也是常年顧不上家,被家人埋怨心裡只有樹沒有家。
直到2008年,這裡的生活條件依然艱苦。一年四季也吃不上什麼新鮮蔬菜,鹹菜是當家菜餚。盛夏時糧食存放不住,造林人得將從家裡帶來的饅頭等乾糧曬乾,以防發黴。吃的時候,先用小錘子敲碎,再泡到開水裡,便是一餐。
北山一帶交通條件極其不便。最初,只有一條蜿蜒的土路,塵土飛揚。去趟縣城南部的興隆山苗圃拉苗子,得走50公裡山路。剛開始,人背畜馱,有時要走整整一天的時間。後來,有了一輛馬車。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時,才添了一輛小敞篷卡車。
再難,樹,都得一棵棵種出來。
北山一帶,十年九旱。沒辦法澆水,種樹就等著春秋季節雨水多時再種。
不畏艱難,愈挫愈勇。在榆中北山,一代代務林人頑強地紮下根來,種下一棵棵幼苗,種下恢復綠水青山的理想和信念。
憑著超常的恆心和意志,到2008年,貢井林場造林3.26萬畝。
黨的十八大以來,貢井林場以科學嚴謹的求實態度,擼起袖子加油幹,生態文明建設力度空前,開啟了新的徵程
2008年,當李學榮擔任新一任貢井林場場長時,林場當時種下的3.26萬畝苗木,將林場所轄面積全栽完了。這意味著,林場只剩下護林的任務了。
是躺在前人的功勞簿上睡大覺,還是繼續向前?
李學榮選擇了後者。結合黃土高原綜合治理林業示範建設項目、「三北」防護林工程等,貢井林場開始跳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讓綠色向整個北山地區延伸。
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始終將生態文明建設放在治國理政的重要戰略地位,中國生態文明建設開啟新的徵程。
2013年春節前夕,習近平總書記在甘肅視察作出「八個著力」重要指示,希望甘肅努力同全國一道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加快建設經濟發展、山川秀美、民族團結、社會和諧的幸福美好新甘肅。他強調,甘肅是我國西北地區重要的生態屏障,在保障國家生態安全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要著力加強生態環境保護,提高生態文明水平。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造林綠化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事業,要一年接著一年幹,一代接著一代幹,擼起袖子加油幹。
深入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沿著習近平總書記「八個著力」重要指示精神指引的方向前進,2015年底,新一屆榆中縣委縣政府提出了「生態榆中」的全新目標——在全縣尤其是北山地區「整山系整流域推進、集中連片綜合治理」,新增綠化造林面積100萬畝,再造一個秀美的興隆山!
作為榆中北山一帶唯一的林場,貢井林場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歷史機遇期。他們的綠色夢想,向著更廣闊的天地進發。
在實踐中,貢井林場的造林技術不斷進步。長期以來,貢井林場栽的苗木當年成活率不到一半。
1960年的春天,激情滿懷的第一代林場人,沒有一點造林經驗,一上馬就種了2000畝杏樹、核桃樹、油松等苗木。
現實是殘酷的。當年秋天,他們就被澆了一瓢冷水:榆中北山黃土高原,剁開一塊土、兩半都喊渴,加上土質涵不住養分,辛辛苦苦種下的幼苗,一半以上都旱死了。像當年種的300多畝油松,時至今日,僅剩43株;2000株核桃樹,只餘兩棵。
在許多地方,種樹就是挖個坑、種棵苗,容易極了。
但在北山種樹,太難,太苦!栽活一棵樹,比養大一個孩子還難!
如何提高苗木的成活率?分析查找原因,新一代林場人認識到,在北山一帶造林,最大的制約因素是缺水。而長時間,林場職工每次栽的樹總是太密。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貢井林場栽了一片佔地七八十畝的沙棘林,每畝都在300株到500株左右。
沙棘,耐旱,按理長勢應該很好。可長了十多年以後,大樹、小樹爭搶「喝水」,結果誰的營養都趕不上,好不容易長大的林子沒了。
多年心血,毀於一旦。慘重的損失讓新一代林場職工認識到,栽樹,心再急,也「一口吃不了一個胖子」。
總結經驗教訓,林場創造出了「微創式」造林全新模式。
以前,一畝地,林場造林時挖222個魚鱗坑。雖說種的樹多,可坑小,每個坑長50釐米、寬30釐米、深30釐米,裝不住水。
這幾年,林場人將一畝地的魚鱗坑減了一半,只挖110個,而且全改成了大坑,每個長1.2米、寬70釐米、深30釐米。這樣一來,一個魚鱗坑能裝100斤水,一畝地能裝1萬斤水。
看起來栽的樹少了,可只要天一下透雨,就能保水保土,苗木的水分得到了充足的保證。
種苗的選擇也改進了。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林場引進了一批樣子很漂亮的河南黃榆幼苗,種了200畝。3年以後,這些樹都長到鐵鍬把粗了,但全死了。
外來的苗木水土不服,抗旱性太弱。在北山種樹成功,必須得用適應當地土質和環境生長的苗木。耐旱的河北楊、榆樹、樟子松、榆樹等鄉土樹種成了林場人的選擇。
從2013年開始,林場引進了容器苗木栽植技術。結合北山特點,他們將容器苗木提前一個月拉到林場「煉苗」,適應當地的氣候條件。
建場之初,林場人不愛種灌木。總覺得喬木才能長成木材,可喬木成活率太低。1975年開始,他們將樹種從以喬木為主,變為以檸條、紅柳、沙棘、山杏等耐旱的灌木為主。為了進一步提高成活率,林場現在選擇了喬灌混植。這樣一來,耐旱樹種的抗耐旱性不僅可以得以提高,也不容易再遭病蟲害侵襲。
隨著苗木種植技術的改進,側柏這一抗旱、耐瘠薄的樹種也在北山落戶了。
早些年,貢井林場也種過側柏,可那會都是裸根種植,裸根苗吸收不到水分,成活率很低。
現在,隨著帶土球技術的引進,柏樹栽一棵,活一棵,一年就能造一片林子。
樹草結合、以草護林,人工栽樹與自然修復也開始緊密結合。以前,栽樹時,林場都要挖3米寬的水平臺。現在,林場人意識到,這對草地的破壞面積太大了。在北山這樣的乾旱地區,長一株蒿草都很不容易,倘若地皮破壞了,草木二三十年都恢復不起來。如今,水平臺被摒棄了。
一系列技術的革新,使貢井林場如今苗木成活率提升到了90%以上。
搶墒造林,這一林場的創造,如今得到了大規模的推廣。
對於植樹,很多人想到的是春秋兩季栽植,但在榆中北部山區這一荒山禿嶺,貢井林場如今卻是「三季植樹」。
北山天旱,如果按照傳統的春季造林,成活率太低。
前些年,貢井林場在種植檸條時,探索出了搶墒造林的辦法。繼續實踐,新一代林場人摸索出,即使在七八月份,只要下一場透雨,第二天就趕緊種樹,不僅省時省力,還能大大提高成活率。
種上一周,墒情不行了。林場人又繼續挖樹窩,等待下一場降雨的來臨。
這樣一來,現在,在榆中北山,種樹一直能種到冬季封凍前。
北山許多山坡地勢較陡,白虎山一帶坡度甚至在60度以上,人上去站都站不穩,這樣的地方,以前林場人只能望山興嘆。
新一代林場人發現,只要下一場雨,地皮一溼,人就能順勢爬上去,靠一把鐵鍬兩隻手,挖出樹坑來。
其實,最難的還不是挖樹窩,而是搬運苗木上山。坡度陡,連路都沒有,騾子無法走,只能靠人背。最遠的地方,得翻兩座山頭,背五六個小時才能到達。因為是定額栽樹,一個人最少得背300株小樹苗。
克服了一個個困難,闖過了一道道難關。2009年以後,貢井林場植樹造林步伐大大加快。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的這五年,成為貢井林場造林史上力度最大、進度最快的一年。從2013年到今年,貢井林場造林面積達9.4萬畝,相當於前50年時間種植面積總和的2倍。
榆中北山生態建設也隨之進入到改革奮進的快速發展期。去年到今年短短兩年時間,榆中縣委縣政府結合新一輪退耕還林、「三北」防護林、飛播造林等重點工程建設,以貢井林場為主力造林隊伍,在北山地區完成各類造林面積35.1萬畝。
不忘初心、牢記使命,接續傳承、種樹不止,對綠色永恆不變的追求,不斷傳遞與延伸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綠色,始終是貢井林場人永恆不變的追求。
在人生的漫漫長河中,可以做很多事情。但在張成寶的生命中,只做了一件事情:植綠護綠。
退休好幾年了,66歲的張成寶依然挺立在播綠第一線。
汽車鑽進重山緊鎖的北山地區。在夏官營鎮郝家山造林點臨時搭建的一間彩鋼房裡,迎出了張成寶。黝黑的皮膚,粗糙的雙手,苦和累早早化作皺紋,爬上了老人的面龐。
1970年,張成寶到北山林場開始植樹造林,這一幹,到今年已是47年。
我們眼前的這座場部,已經是他退休後轉戰的第三個造林點了。
山上這間臨時的彩鋼房裡,只有一張桌椅,一張床鋪,一臺用來解悶的電視機。房中央那個火爐子「嚯嚯」地燃著,蒸的是一大鍋土豆。平日,除了麵條外,這就是百吃不厭的主食。
這裡還沒通水。門前,有個集雨的小水池。今年春天,才安了太陽能光伏電板。
山下縣城裡,是張成寶溫暖的樓房,貼心的家人。6年前他已經退休了,可他沒有從「戰場」上退下來,而是接受返聘,一年四季在山上住著。
凌晨四五時,天還沒亮,他就起床準備幹活了。植樹季節,他和小夥子一樣拼。「現在,上歲數了,幹不動了,今年一天才挖了200個樹窩,前幾年每天還能挖300個呢。」老人感慨地說道。
到了11月1日,進入管護季節,他的任務就是巡山。每天最少得花四五個小時,跑四五十裡山路,查看需不需要防火,查看有無放牧毀林現象。
不要說平常的日子了,退休以來的這6年,除夕夜,張成寶和家人才團聚了三回。就這,大年初二他便返回到了護林點。
他說,離不開是因為他的「娃」——造林點栽下的那一株株樹。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他的朋友,甚至親人。
生活條件艱苦,對他來說,不算啥。比這更難以忍受的,是孤獨和寂寞。晚上7時30分電視裡的《新聞聯播》一結束,太陽能光伏板裡的電也就沒了。周圍,無邊的黑夜伸手不見五指。連說話都沒個人,聽會收音機也沒意思,索性一個人早早睡覺。
簡單重複的工作,堅持一天都讓人心生煩躁,更何況是47年。
苦不苦?這位林場的第二代人說,「守住這片綠色,是職責所在」。更何況,比起第一代造林人來說,現在的條件已經好多了。
張成寶一字一句地說著,聽的人心裡滿是敬意。
寂寞守望,孤獨堅守——這就是貢井林場人的生活。
「先顧樹、後顧家」。時至今日,儘管生產生活條件已與建場之初大為改善,但貢井林場人的工作時間表仍然滿是辛勞與付出。
為了植下新綠,每年3月到10月底,造林員需要連續作業,整月整月地吃住在山上,幹20天最多休息3天;
這些年,每年「五一」「國慶」「中秋」三個節假日,全國人民都放假了,可貢井林場卻是北山造林的「黃金」時間,職工集體不休息,全在山上造林;
……
那一處處曾經拒絕綠色的荒山禿嶺上,造林人的印跡,化為抹不去的生命標記。
9年前,今年52歲的崖頭嶺村村民白富堂,拉了一車側柏,從林場場部前往造林點時發生了車禍。他的媳婦眼睛受傷了。他呢,不僅腰、腿摔壞了,而且沒了左腳,安上了假肢。
但白富堂還是放不下樹木。休息了兩三個月,他又跑到林場去,幫忙吆喝著讓其他村民造林。
種不成樹,就護林。2016年,他被林場聘任為瞭望臺上的護林員。每天,他都沿著山路,拄個拐杖,走一二裡山路。交通方便的公路沿線,他還要騎個摩託車去瞅瞅。白富堂心甘情願地為這片綠色付出一切。
「恨樹嗎?」
「哪會!」他回答得非常乾脆。自小就在北山地區生活的白富堂,對樹有著深厚的感情。希望北山從此綠起來,是他一直的夢想。
縱使時光再艱難地前行,每個造林人,都是綠色夢的追逐者。貢井林場第三代人給出了同樣響亮的回答。
2003年春天,31歲的火彥君第一次到貢井林場上班時,年輕的他在路上就傻眼了。
對於老家在榆中縣和平鎮、騎自行車一刻鐘就能到蘭州的火彥君來說,山彎越轉越多,心越走越涼。周圍的山,幾乎沒有綠色。
到了杏樹灣的老場部,綠色是有了。可十幾間舊平房裡,牛皮紙糊的頂棚破破爛爛,土牆上貼著報紙,燻得黑魆魆的。吃的還是窖水。
但他還是深深愛上了這裡,一頭扎了進來。為了多添一道綠,十年前,火彥君和林場的老場長,第一次在場部附近,嘗試種起了帶土球的側柏。
先是拉苗子時一個一個地驗收,土球小於30釐米的,堅決不要。
路上,又害怕把土球顛破。栽的時候,更加小心翼翼。將帶土球的側柏栽進去以後,踏實,扶正,又忍不住多澆幾回水。
350畝地,整整種了15天。
到了秋天,經過焦急和不安的等待,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苗木都活了,他和其他林場職工在汗水與淚水交織中歡呼雀躍。
「小火,把這一片林搞成了,你確實不容易。」聽著老職工的紛紛讚揚,他欣慰極了。
不過,對於家人,如今已是貢井林場新一任場長的火彥君還是覺得虧欠很多。
都說父女親,可今年他的姑娘都上高三了,還是和他不親。
剛到林場時,孩子才4歲。造林季節,他經常回不了家,偶爾回去一趟,到家時,女兒都睡著了。而常常在女兒沒醒的時候他就出門。「有一次,孩子抱怨說,老爸,幾個月沒見你了。其實,我見過她,她沒見過我。」他說。
樹離不開人,人離不了樹。數十年義無反顧,不離不棄,貢井林場人用骨子裡的堅韌與堅持,讓他們和樹木的生命融為一體。
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轉變發展方式,將生態建設與脫貧攻堅有機結合起來,寫就新時代造林富民新華章
父母曾經是村裡的飼養員,自己也放了40多年羊,榆中縣清水驛鄉峴坪村貧困戶韓志雄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能放下羊鞭。
2012年,貢井林場的幹部職工來到村裡,三番五次給他做工作,勸他將羊賣掉,加入造林護林的大軍。韓志雄打心眼裡轉不過這個彎。
一家5口人的生計,多少年來全靠韓志雄每年養的100多隻羊,一年下來,能掙1萬多元。
是的,有上百畝地,可全是北山一帶的山地。一年下來,從春到秋,犁地、播種……苦沒少下,廣種薄收,連個籽種錢都收不回來。
不放羊了,生活咋辦?
「山定權、樹定根、人定心」。集體林權制度改革,讓韓志雄分到了700畝荒山,這些荒山上造的林,所有權都歸他。真正成了山林的主人,讓他有了底氣。
更為關鍵的是,參加造林後,政府還發放生態專項補助。
參與生態治理還有收益?當年3月,半信半疑的韓志雄和媳婦一邊養羊,一邊加入造林隊伍。早上四五時爬起來奔到造林點,幹到9時,媳婦又趕回去放羊。
沒想到,那個月他們兩口子靠挖樹窩掙了1萬元,相當於一年賣羊的錢。兩個月後,他主動聯繫了個羊販子,將羊連賣帶送地處理掉了。
放下牧鞭、保護生態。現在,韓志雄由「種地農民」轉變成了「造林工人」。
北山一帶,每年四五月,檸條黃色的小花都開了,草還沒長出來。以前,韓志雄就趕羊進了樹林。為了放牧,他不知和貢井林場的幹部職工吵過多少回,捉過多少次「迷藏」。深夜,碰上護林員時,他乾脆就打遊擊。如今,昔日怒目相向的「對手」變成了並肩作戰的戰友。
韓志雄告訴我們:「剛開始參加護林時,對面山上的村民還養了上千隻羊,他們想的鬼點子,哪個以前我沒想過?」除了監督他們外,他也像林場職工當年一樣,勸說他們放棄養羊。
現在,梁建福、黃宗山、代餘學、王秋先等二三十名貢井林場周邊以前的「羊倌」,和韓志雄一樣,加入到造林護林隊伍中來了。
這些建檔立卡貧困戶,不僅一年三季造林有收入,而且還被縣裡聘為生態護林員,參與林場的日常護林,每人每年可收入8000元。除了這些,他們還能享受到新一輪退耕還林政策的相關補助。
現在,韓志雄他們和林場的20名幹部職工,以及北山一帶的老百姓,組成了200多人的造林隊伍,從2013年開始,常年堅持不懈地造林護林。
前不久,省委書記、省人大常委會主任林鐸來到榆中北山。當了解到這一情況後,他稱讚道,退耕還林享受政策補貼,帶動務工就業,既是生態工程又是扶貧工程。他勉勵大家,要繼續弘揚艱苦奮鬥精神,把北山生態建設好保護好,用勤勞的雙手再造秀美山川,用不懈努力徹底拔掉窮根。
周邊的群眾,也開始從這片綠意中長久收益。
如今,緊挨林場的貢井鎮崖頭嶺村村民李豔流轉了一座山頭,在林下養起了「溜達雞」。
記者來到她的養殖場時,只聽一聲哨響,成群結隊的「蘆花」雞便漫山遍野地飛跑開來,到樹林中開始捉蟲啄草。
「去年養了2.4萬隻雞,今年,家裡出了點事,只養了1.2萬隻,掙了2萬多元。放養的雞品質好,雞的銷路不愁,不光蘭州、白銀的市場認可,通過網絡,最遠還銷到北京、天津。」提及林下養雞的收益,李豔掩飾不住內心的高興。「城裡人也特別愛吃『土雞蛋』,我們這的雞蛋都論個賣,一個賣1元5角,都供不應求呢。」
林下經濟,開啟了興林富民的「希望之門」。收益多了,李豔還成立了榆中欣源專業合作社,帶動周邊30多戶農戶加入合作社,一起養雞致富。
綠水青山帶來真金白銀,綠色發展之路越走越寬。
在持續推進生態公益、造林綠化的同時,這兩年,貢井林場還開始試種一些既有生態效益、又有經濟效益的經濟林。2014年,他們探索在紅柳樹下種了20畝肉蓯蓉,還試種了750畝文冠果;2015年,種了1000畝長柄扁桃;2016年,種了8850棵杜仲。
「種這些經濟林,就是想嘗試著化生態優勢為經濟優勢,為北山農民脫貧致富闖出一條新路子。」李學榮說。
守住綠水青山,貢井林場創造了價值難以估量的金山銀山——
與建場初期相比,林場周邊20公裡區域的小氣候明顯改善,年降水量現在達到了320毫米左右,增加了40毫米。
在北山一帶,改革開放初期不足10隻的國家二級保護動物巖羊,如今成群結隊地出現了,現已增加到了450隻以上。北山一帶又重新成為甘肅中部僅存的巖羊原生地和棲息地。
不僅僅是巖羊,如今,榆中北山一帶生物多樣性得以逐漸修復。錦雞兒、駝絨藜、醉魚草、麻黃等天然灌木植被數量增加。野雞、喜鵲重現蹤跡,時不時地映入人們的眼帘。
更大的綠色奇蹟,還在路上——
榆中北山一帶現在還有70多萬畝宜林地。去年,新一屆榆中縣委縣政府決定,以貢井林場為造林主力隊伍,「十三五」期間將這些荒山全部造成林。到2020年,榆中縣北部山區造林面積將達到113萬畝,相當於如今河北塞罕壩林場的面積。這必將為榆中縣乃至蘭州市構建一道更為堅實的綠色生態屏障。
每種一棵樹,都是在靠近美麗中國的夢想。艱苦奮鬥,頑強拼搏,久久為功,追逐夢想。一代接一代的貢井林場人,贏得了光明的今天,暢想更美好的未來。(記者宋振峰 侯若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