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寫的一篇遊記,閒時自讀,昨日情景如在眼前,那是一段快樂的日子。特轉百家瑜園收藏。未去過漢陽峰的君客不妨一閱。
漢陽峰是廬山主峰,海拔1474米。古人云:「登峰頂,西北望數百裡,可極目江漢」,月明風清之夜,可望漢陽燈火,遂名漢陽峰。峰頂平曠,無喬木,雖六月天,亦覺寒慄。
漢陽峰雖為廬山的主峰,名氣卻小於區內的許多景點。廬山風景中,以五老峰和三疊泉名聲最響。「不到三疊泉,不算廬山客。」「廬山東南五老峰,青天削出金芙蓉。九江秀色可攬結,吾將此地巢雲松。」在我的想像中,越高的地方應該是越險的,風景也會很美。毛澤東說:「無限風光在險峰」。登山運動員以登上珠穆郎瑪峰為驕傲,那是因了珠峰一份高、一份險。那麼,漢陽峰,你又為何如此讓渡呢?是因為沒有風景,還是山遠路偏?在廬山的日子裡,我常想:漢陽峰是廬山主峰,怎麼說也應該有一番景色吧?不上漢陽峰,能算廬山客嗎?如此,心中對上漢陽峰懷有一份莫名的期盼。然而,因交通不便和團隊未安排此遊覽項目的原因,心中明了這份期盼只能靜靜地等待以後的日子了。意想不到的是,那原本遙遙的期盼竟然在一個溼潤的夜晚裡不經意間實現了。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來廬山休假的方君說道:我們開車逛廬山夜景去,如何?眾人一致稱好。小車沿著牯嶺鎮東谷徐徐下行,綠樹、彩燈、別墅,涼風、溪流、松聲,一幅濃重抒情的廬山夏晚油墨畫在我們的眼前輕舒漫展開來。百年美廬,惓惓地掩隱在一片高大茂密的梧桐樹叢中,若明若暗的燈光,似默默追憶著一個遙遠的故事;蘆林湖,霓燈迷離,彩波微瀾,一換白日美麗清純的青春形象,濃妝豔抹、風情迷人地依於蘆林別墅路旁,顧盼著多情的客人。含鄱口,一片黑色籠山巒,萬簌俱寂叩心扉。在順次遊覽蘆林湖、含鄱口夜色後的歸途,我們又踏上了進發漢陽峰之路。
我對漢陽峰情有獨鍾,還有「漢陽峰上可望漢陽」這一層原因。漢陽是我上大學、工作和住居的城市的三鎮(武昌、漢口、漢陽)之一,它是一個好地方,那裡有「高山流水」「歸園鐘聲」「蓮花碧水」;它的名字很美,崔顥詩云:「芳草萋萋鸚鵡洲,晴川歷歷漢陽樹」。有了這麼多的聯想,加上對古人詩歌、散文中諸多靜夜的美麗描繪的憧憬,這夜上漢陽峰,似有一股特別的魔力吸引,使得我心潮蕩漾,一如第一次旅遊去北京登長城、第一次出差去大連看大海和第一次遠行坐飛機入雲端,激動與歡欣之情充溢我心。
汽車在沉沉的夜色裡沿著山路彎彎上行。在這之前,我們四個人都沒有上過漢陽峰。漢陽峰頂到底在哪,路線怎麼走誰也不知道。拐上這條上漢陽峰的公路也是估摸著的。一個人說:「管它呢,走到哪裡算哪裡」。另一個說:「從白天看到的方位看,應該沒錯,不行再說」。公路不寬,水泥鋪就,較為平坦,不高的水泥柱間隔地立在路邊,向我們昭示著柱子的外面也許就是深澗懸巖。夜,出奇的黑、出奇的靜。汽車燈光似乎被夜色罩住了似的,射照的距離很近,稍遠處,漆黑一團,全無蹤影。偌大個山、20多分鐘的山路,除了我們以外,一個人一輛車也沒有。我們開始有些納悶起來,這山上沒人沒屋的,路為何修得這麼好!就這樣,繞過一段又一段山路,漆黑的山中感覺有了些光亮。再往上前行一段,遠處突現出隱隱淡淡的幾點燈光來。有人說:「上面有房子!」我們都凝目起來。燈越來越明,開到近處,方知是一棟兩、三層的小樓房,燈光就是從那樓房中的一間窗口流出來的。在這房子的旁邊還有幾棟五、六層的辦公、宿舍樓。
我們將車開得慢些,繼續向前。約兩三分鐘的黑路後,路旁開始有了路燈杆,隔段路便有幾盞燈昏黃地亮著。緊接著,路邊一棟一棟的小別墅進入我們的視野,這些小別墅,一律的三層結構,歐式窗戶,一棟緊挨著一棟,連成一線。我們驚訝起來:想不到荒蕪的山上竟有這麼多的洋房來!司機說:「看樣子這裡準備大搞開發的,你們看,路邊的IC卡電話亭十來米一個,好多呀!」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起來。「完全是瞎搞,破壞自然」,「想得到蠻好的,這裡修別墅,的確是又涼快又安靜」,「這麼偏這麼遠,交通不方便,誰來休息?還不是當官和有錢的人來享受,老百姓來得了嗎?」這樣說著,我們來到了路的頂端。下得車來,呈現在我們面前的是一條筆直、寬長又平坦的土路,猶如小型飛機的跑道一般。土路與我們上山的水泥路連在一起,形成一個標準的T字。土路旁,長滿低矮的小灌木和荒草,很是開闊、平曠。在T字的左肩拐角處,立著一個不大的路牌,借著昏暗的燈光,我們看到了四個字:「仰天坪路」。也許這就是漢陽峰的上最高的路吧!環目四周,T字外灌木野草叢生,T字的腰和左肩別墅連綿,這些別墅大都做好,少量的看起來還沒完工。所有的別墅都是漆黑漆黑的,沒有一盞燈,沒有一個守護人。沒人、沒燈光的別墅看起來有些陰森恐怖,尤其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山野。
書載:漢陽峰頂上有「漢王臺」、「禹王崖」。古時「洪水侵襲,唯此峰不沒」、「漢王避諸此峰」。漢王臺東數尺,有一方形的「主峰石柱」,柱上有一對聯:「峰從何處飛來,歷歷漢陽正是斷魂迷楚雨;我欲乘風歸去,茫茫禹跡可能留命待桑田」。禹王崖是峰上峭壁,相傳夏禹治水時,曾登臨此頂,觀滔滔洪水、思治水方略。今夜無月,拜謁「漢王臺」、「禹王崖」是不可能的了。在這峰頂別墅旁,遙想禹王治水,滄海變桑田,看看周遭砍綠毀翠,飛沙走塵,我們不禁唏噓,唏噓又怎樣呢!百種思緒,千端感概,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站在仰天坪路,我仰頭看了看天!天上沒有月亮,沒有漂亮的雲,黑洞洞的天幕上,零碎散落著些寒星,疲倦的眼昏昏欲睡。這樣立著、望著,油然而生一種輕欲離去,身無塵系,飄遙天庭的感覺。不過,這些都只是瞬間的意念和感象罷了。很快地,我回到了現實,感到有些寒冷了。的確,20攝氏度的氣溫比上山時低了4、5度,身上的襯衣此時已顯得單薄了。下山去吧!
準備下山時,我們特地又在山頂上走了一段,並且很很地瞧了瞧那些黑幕中的別墅。 別了,漢陽峰;別了,漢陽峰上寂寞的別墅! 2003.12.5
又記:返車回至上山路口,見「全國人大幹休所」建於路旁,院較大,少燈明。兩民工(一男一女)在路邊樹下納涼。停車,問:這是去漢陽峰的路嗎?答:是的。又問:上面修的房子是哪裡的?答:是漢陽峰招待所。再問:這條路是哪年修的?答:4、5年前。驅車繼行幾十米,見一路牌,上寫:仰天坪4.6公裡,漢陽峰6.6公裡。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