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淇縣的朝歌老街中段已經修葺一新,若不是在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期間,召開一次不大不小的開街儀式是跑不了的。可惜這段老街重生不逢時,不幸重生於疫情期間,儘管眼下解了封,去了圍擋,人們可以自由出入了,但空蕩蕩的老街上並沒有該有的繁華,像一位整了容的老婦,雖然容顏不老,回頭率暫時還沒有上去。
朝歌老街比不得平遙古城,人家那裡是七橫八豎的一大片,還有城牆等諸多建築,相噹噹的世界遺產,這裡卻是像魚骨頭那麼一小段兒,滿打滿算也就南北一兩公裡。氣勢比不過平遙,但歷史也並不比平遙差。這裡是相噹噹的殷商古都、衛國國都,雖說這些都不一定就恰好落在朝歌老街上,起碼與朝歌老街相去不遠。有個成語叫殷鑑不遠,朝歌老街這裡可以說是殷都不遠。
按如今開發旅遊的套路,有歷史的當然好,沒有歷史的就拿故事上,沒有故事的就編故事。反正,同樣的食材,如果再加上些歷史和故事的調料來,就可以烹飪出一道色香味俱佳的美食來,吸引各地遊客前來品嘗。朝歌老街是不缺少歷史的,不用現編就有一大堆歷史典故。商朝末年,安陽那邊的都城商王們都住煩了,開發出來朝歌這座陪都,慢慢地陪都就成都城了,到了帝辛的時候就更加樂不思蜀,乾脆把朝歌當成了都城。帝辛這名字聽起來好像有些生疏,其實就是後來被周朝人稱作殷紂王的那位。殷紂王把朝歌當成了都城,又把江山丟在了朝歌,所以朝歌也就因他的為政失敗而聲名鵲起了。後來,殷紂王的兒子在這裡繼續執政,聯合周武王的弟兄們起來反叛,也很快被周公鎮壓下去了。後來這裡就成了衛國的國都,出了因鶴失國、許穆夫人救國等諸多故事,讀來耐人尋味,這裡就不再贅述了。有興趣的人可以翻翻《史記》,裡頭寫得挺精彩,可以做足朝歌老街的歷史功課。
寫這麼多歷史和故事,都仿佛在雲裡霧裡一般,尤其是一部《封神演義》,硬是把人間的事情說到了仙界,弄得人們雲山霧罩,好像真正的歷史故事都是編出來似的。其實,歷史也是在不斷塗抹中流傳的,過去的事情,這個人添枝加葉,那個人添枝加葉,漸漸地也就離真實的情況越來越遠了。這些歷史故事作為噱頭來招攬遊客還是可以的,來作為維繫朝歌老街的魂魄則有點兒力不從心了。其實,朝歌老街的房子,充其量也就是清朝的遺存,明朝的痕跡就極為寥寥了。現在修葺一下,整理一番,能夠勾起人們對昨日的溫暖回憶,就已經足矣,非要弄出點兒殷商文化來,也太勉為其難了。
我老家在淇縣西部太行山區裡,出門都是石頭路。上世紀八十年代,第一次踏上朝歌老街,看到了街上的水泥路面,覺得水泥路面真平坦。誰知道時過境遷,山裡和城裡來了個顛倒顛,村裡的石頭路用水泥硬化了,裝著城裡的樣子;朝歌老街卻用石頭鋪了街道,裝著山裡的樣子。東施也許並不醜,非要學西施那樣捂著肚子、皺著眉頭,反而把自己給弄醜了,這就是東施效顰。山村東施效了城裡的顰,城裡東施效了山裡的顰,結果山村少了村姑般的天真爛漫,城裡少了縣城街道的平坦順暢。是也?非也?且待各位遊客體驗。朝歌老城有一點兒山村的石頭路味道,但願並不會成了東施效顰般的笑話,即使成就了作者杞人憂天的多慮也心甘。
朝歌老街的正中間過去有座中心閣,也叫文昌閣。按照縣誌上的說法,這個閣不高也不大,是明朝舊臣孫徵蘭所建,已經數十年不見蹤影了。如今重修起來,為了與寬闊的街道和高大的樓房相匹配,修得更高更大了。站在中心閣上,西眺太行魏巍,東望淇河湯湯,北看鄴城殷墟,南覽牧野戰場。伴著閣上的風鈴噹噹,把酒臨風,生出些憂國懷鄉的情思來,寫出篇《文昌閣記》,也未可知,這也是文人騷客的一樁雅事,希望有人能夠成就。這裡也再插些閒話,據說寫出名篇《嶽陽樓記》的那位範仲淹,也不是在嶽陽樓上把酒臨風寫出來的,是滕子京畫了副畫兒不遠千裡給他送到跟前,他看著畫兒寫出來的。看來,寫出寫不出名篇來,重點還不在於是否能身臨其境,關鍵看作者是否有「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了」的胸襟和抱負了。平心而論,《嶽陽樓記》雖說寫景很美,但其之所以被稱為名篇,還是因為那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感喟。
重修朝歌老街的成功之處還是蠻多的。例如,保留了毛澤東思想宣傳站、供銷合作社、老郵局、老戲院、老公安局、老縣委、老武裝部等諸多歷史文化節點。應該說,這些遺蹟年代並不算很長,卻能勾起人們溫馨歷史回憶、留住鄉愁、觸動魂魄,是盪氣迴腸的。站在一處宣傳欄前,我就想了自己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作為學習雷鋒、張海迪的標兵「紅花少年」,名字被寫在欄內的景象。那時的「紅花少年」,如今的百事無一成的老夫,想起來除了白駒過隙的感觸外,辜負青春的愧疚感也油然而生,百味雜陳,也不失為一種新奇的心理體驗。
「一萬個讀《紅樓夢》人的心中就有一萬個林黛玉」,同理,一萬個遊覽朝歌老街人的心中也該有一萬個朝歌老街。中段只是開篇,接下來淇縣還要做北段和南段的文章,到那個時候朝歌老街能以何等的嫵媚、何等的繁華直面世人,我們都希望有更加精彩的神來之筆,也期盼有更多攝人魂魄的驚鴻一瞥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