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生在山西長在山西,自認為了解山西,熟悉山西的鄉俗風土人情、熟悉故土的山山水水。然而一個偶然的機會讓我接觸到有關常家莊園的報導,我才大吃一驚;天下竟有如此氣吞河山、風流蓋世的莊園,在燦若群星的晉商大院中,唯有它可一枝獨秀、壓倒群芳。
前幾年去過幾次,每次都是陪著新聞界同仁參觀遊玩草草了事純屬走馬觀花,再次看了常家莊園的報導不由得想再去深度的了接一下,於是便約上新聞界的幾個朋友驅車直奔榆次常家莊園。在這個晉中盆地上崛起的莊園,傍晚看去,如同高更的畫作,蒼茫茫的高原上一個斜斜的落日,漫無涯際的黃色的天空上,是一坨褪色的嫣紅。常家莊園則安靜地屹立在這個高原的夕陽之下,似乎有了幾分倦意。雖缺少了幾許生機,但它依然宏偉,人們從它那宏偉的框架中,依稀可猜想出它昔日的繁榮鼎盛。從它具有歷史背景裡,沒有人去懷疑它靜默的力量。它真的好想是一位頂天立地的巨商,以財取天下之雄才大略,敢為天下先之豪邁氣概,萬裡馳騁。堅忍不拔,開創了中俄茶葉貿易漫漫長路之後,因勞累,而正作暫時的休息。
無論從哪個角度,常家莊園都是山西民居中最傑出的代表。它的建築規模,它的文化品位,它的藝術特色,它的居住理念,皆堪稱中華明清時期民居中的精品奇觀,世界文化遺產中的亮麗瑰寶。
常家莊園的建築緊湊有序,由東到西,形成一條一公裡的長街,什麼「世和堂」、「慶和堂」、「美和堂」、「節和堂」、等等不少庭院,皆在街道兩旁有序鋪開,每個庭院面積約有一千五百平方米左右。分為內外兩進或三進,布局為外方內長的內外四合院組合形式,外院臨街,後移園林。與其它大院不同的是,它的園林是「公用的園林」,園林不僅體現出一個名門望族的宏偉氣勢,又體現出家庭的和諧共處。常氏園林總面積達一百三十餘畝,起碼是故宮御花園的十倍。園內種植著杏樹、棗樹、桑樹等許多樹木和奇花異草,又有迴廊、甬道、草廳、農舍,清麗靈秀而又古樸,充分顯示了一個書香門第的古雅淡泊。
榆次常氏並不是山西商人中最富有的,但是,就其莊園來看,他應該是首屈一指、傲視群雄的。常家莊園是王家大院的四倍,而王家大院又是喬家大院的四倍,這樣說來,常家莊園就是喬家大院的十六倍。在中國的大地上,私家宅院除故宮以外,似乎沒有能和常家莊園可比肩著。從它的建築規模和藝術裝飾而論,不知要比喬家大院的建築投資高出了多少倍,就從這一點看,常氏的貨幣存量絕對要高出喬氏許多。
常氏家族的資本,如滾雪球般地膨脹,他們將大批白銀轉入山西家鄉,大修宅第炫耀門庭也就不足為奇了。常家莊園大規模的建設始於乾隆年間,到道光、鹹豐、同治、光緒年間,常家財源茂盛,富甲一方,更是投入巨資擴充修繕,終於形成了佔地六十萬平方米,房屋四千餘間,樓房五十餘座,園林十三處的宏大規模。與佔地七十二萬平方米的故宮相比,僅小了十二萬平方米,論起房間規模,與九千餘間的故宮相比,只是少了一半,居於祁縣、太谷、平遙晉商各院之首。
當然最能體現常家儒商特色的,恐怕還不只是它的建築風格和園林特色,而是常氏家族對人才的培養。從明末清初的六七世開始,常家就有了自己的私塾,開創了聘師授業的百年大計。到家業興隆的乾隆、嘉慶、道光時期,家庭私塾開辦到十七所之多,族中求學的氛圍發展到了一個高峰,以至於出現了家族史中所罕見的常氏學子「韡華詩社」,這個詩社綿延活動達十三年之久,後來印刷成精美的《韡華社詩集》四卷。在這樣的環境中,培養出一批學有所成,乃至省內外聞名的學者。
夕陽已經落下,暮靄正在升起。當我們一行離開常家莊園一裡左右,回望這座古老的莊園時,一切顯得那樣朦朧,灰色的院牆幻化得像一團濃霧,什麼也看不清了。我想,那些曾經富甲一方的山西商人,總喜歡把自己的豪宅圈在灰色的高牆之內,他們也天真地以為這些高牆可以澤蔭後世,守住財富,守住家族的完整,讓家族的榮耀在歷史中、富裕中繁衍延續。但是結果並不像他們想像得那麼完美,如同月缺月圓,永恆難覓,漸漸地常家莊園和整個山西商業開始衰落了。或許是政治的原因,或許是國家的因素,或許是因為戰亂,或許是因為荒年,總之稱雄幾世的晉商和我們多難的民族一起,走進了低谷。從此再也沒能翻過身來,晉人再也沒有闖蕩天下的豪情。總之,一百年後的常家莊園和中國其他地方的農村一樣,塵埃已經落定,變得令人失望,變得十分平庸了。常家莊園的巨商富豪的後人變成了淳樸寬厚的農民。當他們今天憑藉著常家莊園,這個先輩們留下的輝煌,做著三文二錢的小買賣時,究竟是一種驕傲,還是一種無奈呢?我真的說不清楚也講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