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朋友邀請,到寶雞遊玩。我是第一次到寶雞,朋友問,想到哪裡玩玩?我說,大散關!朋友說,寶雞旅遊景點很多,大散關只是個很普通的景點,為什麼要先到這裡呢?
我是從陸遊的一首詩知道大散關的。「樓船夜雪瓜洲渡,鐵馬秋風大散關」。何等豪放,又是多麼悲涼!我曾有過30多年的軍旅生涯,看到這兩句詩,立馬產生共鳴。瓜洲渡去過了,大散關,那是一定要去的。
大散關在寶雞城南,秦嶺北麓。第二天一早,朋友駕車,直奔大散關。下了高速公路,沿著一條峽谷,在崇山峻岭中穿梭前行。越往前走,峽谷越窄,道路越險。走了不遠,路右邊一座古色古香的牌樓,旁邊樹著「古大散關」的石碑。到了,大散關到了!
我們下了車,朋友的朋友已等在門口了。這位朋友姓劉,叫劉曉應,是大散關景區的董事長。這位董事長是經營旅遊出身,對大散關的歷史和文化,那可是大有研究。
劉董事長陪著我上了關樓,四下眺望,山巒疊嶂,盡收眼底。「蜀道難,難於上青天」!李白的一首詩,吸引了多少旅行家對蜀道的嚮往。去年,我與幾位好友駕車入川,探尋李白筆下「危乎高哉」,「使人聽此凋朱顏」的蜀道。從成都到漢中,高速公路寬而且平,一日千裡,朝發夕至。我不禁發出疑問:蜀道何難之有?即使詩中所寫的「劍閣崢嶸",也不過爾爾。今天站在大散關樓上憑欄四望,但見奇峰兀起,山高路險,才見識了真正的蜀道,印證了李白筆下的蜀道難。
劉董事長告訴我,當年李白從都城長安去四川,這裡是必經之路。從這裡進山,翻越秦嶺。那時沒有隧道,沒有公路,行路之難可想而知。而翻過秦嶺,一入四川,就是一馬平川了。所以說,蜀道不在蜀,而在秦。更何況當時這裡本來就歸屬蜀地。
我居高臨下向對面望去,只見山半坡上,「鐵馬秋風」四個大字蒼勁有力,山下是一條小溪,溪邊是一條公路,這就是連通四川和陝西的主幹線了。劉董事長說,古時候峽谷裡的河要比這條小溪寬得多,佔據了峽谷的大部空間,河邊的路很窄。這裡就是進川入陝的咽喉,而大散關就建在川陝通道的喉部。
站在高處一看,再聽劉董事長這麼一說,我明白了什麼叫兵家必爭之地,什麼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在這塊彈丸之地,歷史上竟發生了70多場戰爭,著名的「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曹操攻張魯、諸葛亮圍陳倉,都從這裡經過。
到了宋代,金兵大舉南下入侵,大散關一線,成了金國和南宋的邊界線。兩國在這裡重兵對峙,反覆爭奪,大散關數易其手。南宋名將吳玠、吳璘兄弟,以兩千的兵力,數次擊敗金兀朮十萬大軍的進攻,創造了以少勝多的著名戰例,使大散關熠熠生輝。
古語云,「一將功成萬骨枯」。軍人出身的我,深知戰爭的殘酷。此刻我置身古戰場,透過青山綠水、鳥語花香的壯麗圖畫,仿佛看到了當年的刀光劍影金戈鐵馬,聽到了當年的千軍怒吼戰馬嘶鳴。
陸遊就是在這個時間段,跟隨四川宣撫使王炎來到大散關。他作為隨軍參謀,為王炎出謀劃策,協助王炎作戰殺敵。這一年多的時間,是他人生事業的頂峰,也是他詩歌創作的高峰。陸遊是個高產作家,他描寫或回憶大散關的詩詞,就有二十六首之多,可見大散關在他人生歷史中的份量!
跟隨劉曉應的腳步,我來到了大宋石雕文化展區。遠遠望去,一尊石像巍然屹立。劉董事長問我,你猜那尊雕像是誰?我說不用猜,肯定是陸遊!劉說沒錯!我們來到陸遊像前,只見他手握書卷,身佩寶劍,注目遠眺,氣宇軒昂,眼光裡雖然少了三軍統帥的凌厲殺氣,卻於威武莊嚴中多了幾分儒雅。我面對這位老將軍,一股崇敬的心情油然而生,恭恭敬敬地行了個軍禮!
想那陸遊,本是一介書生。如生在太平盛世,定是治國能臣,國家棟梁。不幸生逢亂世,只得攜筆從戎,效那班超書生報國。他力主抗戰,反對投降,他的心和嶽飛是相通的。只是南宋統治者戰和不定,首鼠兩端,陸遊有心殺敵,無力回天。最終以「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的無奈,告別了一個老兵孤臣的雄心壯志。悲夫!
眼看天色不早,劉董事長邀請我們到茶亭品茶。茶亭在半山坡上,放眼望去,滿目山色盡收眼底。沐浴清風徐徐,坐看雲收雲舒,頓時有了一種如幻如夢的感覺。現如今,我在茶樓觀山景;想當年,關下的兵馬亂紛紛。大散關留給我們的,不僅是美好的視覺享受,還有沉甸甸的歷史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