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觀地看陝北大致北接河套(今內蒙古鄂爾多斯地區),東臨黃河,南為延安地帶,西靠銀川地區,地域遼闊,地貌豐富。其地東南多山,西北廣漠。宋上官融《友會談從》卷下提到麟州(今映西神木):「黃茆士山,高下相屬,極目四顧,無十步平坦。」《靖邊縣誌稿》記載其地「多山少川……有原、有澗、有灘」,治所「東多原」,「山不起峰」,南「山路崎嶇最險」,西「得平川二十裡」,北「蒙地多平沙」。可見其地貌之多樣。陝北地處黃土高原,大部分地區在早期就呈現出黃土丘陵溝室風貌。從陝北地名用詞便能知曉陝北舊日的地理地貌區域差別,如南邊有堡、賽、溝、坡、梁、窪、峁、畔、砭、河、坪、灣、川、渠、北、龍、塔,北邊有灘、海子、場、窩子、河子等。這些無不是形容陝北黃土高原溝連溝,山連山,有河有川,形態萬千的風貌。陝北的地理狀況和地理區位造就了陝北和陝北人的命運。
在中華民族的歷史演變過程中,陝北地區承擔了較為沉重的角色。陝北地處西北,氣候寒烈,雨少荒寒,土地貧瘠,不易植種,是非典型的農耕社會。人們少經商而多務農,處於以農為主、以牧為輔的經濟狀態下。綏德、米脂區等農較多、神木、府谷地近內蒙古,牧羊、牧馬較多。產糧以穀物和雜豆為主,北面為稻,果屬以棗為多。中國人一旦發跡,必光耀門楣,不惜血本修宅建院,如晉商、徽商,所以在中國看一個地區的富庶程度,只要看當地的建築即可。陝北建築之凋零,院落之破敗也切實反映出陝北地區歷史發展過程中的經濟狀況。專家學者談論窯洞院落的複雜和奢華時,少有以陝北為例的。陝北窯洞莊園有常氏莊園、姜氏莊園、馬氏莊園等。然與晉地大院相比,這些莊園無論是規模、結構、組合、用料、工期、造價,還是裝飾、雕刻、工藝等方面都相差千裡,更無法與徽商大宅相比。
而諸如姜氏莊園般的宅院在陝北地區也是鳳毛麟角,少之又少。這種情況並非是戰爭破壞所致而是本就如此。由此可見陝北社會之貧弱,財富積累之匱乏。由於地理環境和歷史發展的關係,陝北窯洞一直是陝北人民居住的主要形式。《橫山縣誌》載:「縣境山嶽縱橫,鄉間民村均倚壁穴土成密,類卑小湫隘,但冬溫夏涼,居住適宣,故農家多樂構治,冬季多雪,冷凍異常,家必備炭煙烘,居以火炕,稍裕之戶不過砌石飾造藉(借)助雅觀,院牆喜寬散,甚至一宅佔地十畝以上。地宅,平原者,鑿石作磚,營治大窯,有石窯、磚窯之別,而居房屋者較少,只求足蔽風雨,無梁畫棟之飾。」實際上,陝北的穴居歷史很早,並且一直延續下來,土窯洞在陝北自古至今都比其他建築形式更為常見,山梁上、溝底下、平川中,處處可見,或掩映或突元,或錯落有致布於山坡或散落於河畔。陝北土窯洞居住形式的興盛是多方面促成的。由於地形、土質、水源、耕地、交通等條件所限,陝北的窯洞布局和村落形態與他者不同。土窯依山而建,依據地形,朝向、寬高、深淺、內空間布局各有差異,大窯跨度有4米,高4米,深10多米者,也有更大者,小窯則剛可直腰行走。
又因土質緣故,密距不一,單孔窯十分多見,窯間內部可挖有通道,一般矮小狹窄,以免損窯體。村落布局難有規則,多依地理條件自由伸展,有一兩家成組的,也有數十家簇擁在一起的,高低參差、疏密不等。莊一般也自成體系,生產生活自給自足,不依賴於他村,村落之間並不必然有所聯繫,往往僅連有羊腸小道。深山溝壑之中,常有小村與世隔絕,大有「世外桃源」之感。土窯洞深藏山中,掩映於山梁、樹影之間,駐足村後,往往能聞雞犬之聲,見嫋嫋炊煙,然難覓村落蹤跡。可見,陝北的土窯洞和村落具有一定的隱秘性,加之地貌緣故,可通行不便,形成了「割據」之態。陝北的窯居形式可以說是陝北人對自然環境的選擇。陝北的氣候地理形態、建築材料、社會狀況等因素促使窯洞在陝北的出現、發展成熟。陝北人對窯洞這一特殊居住形式的選擇完全是自發的。數百年來,在與自然的相處過程中,窯洞在最初穴居的基本功能上不斷演化,最終拓展為具有聚集居住、文化活動、精神寄託等綜合性功能,成為映北人的板依之所。
窯洞是穴居的高級形態,與穴居有一定的傳承關係。穴居是陝北人保證生存而適應自然環境的產物,是最具合理性的選擇。自然環境包括天然的地形、地貌、氣候、自然資源等,這些因素既為建築的產生提供條件,又對建築的營造形成制約。西北黃士高原土層厚實,地形千溝萬壑,樹木稀少。在這種自然條件下建造適宜的居住處所,沒有太多的選擇。樹木稀少,使得人們無法建造木構居所,簡單的石砌居所又無法保證冬季禦寒。出於生存的需要,加之有先民穴居的範例,人們自然而然地利用自然環境所提供的便利,在厚實的黃土層山體上開挖窯洞。在傳承穴居經驗的基礎上,人們綜合考慮當地日照、通風、採光等自然因素選擇適當的地域和崖體開挖窯洞。依賴和利用這種天然資源,描素出了一種最適合當地的建築模式,產生了最實用、最便利的居住形式。
這是先民經過了無數次的實踐和細緻的觀察、總結,才找到的適宜的建造方式窯洞的出現是人們對自然環境的最恰當的利用,是人們趨利避害的結果。窯洞的產生具有必然性,它在陝北生存了數百年後,得到了相當程度的完善。窯洞的建造方法、尺度、內部格局等都形成模式,成為一種經驗和技術得以傳承。同時窯洞形制與當地農耕文化不斷結合,形成了豐富的窯洞文化,使得窯洞成為居民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的限定空間。如此,窯洞在政治上、經濟上或技術上取得了優勢地位,成為陝北地區的「官方」建築。這種地位使得人們建造它的技術更加嫻熟,其建築也日益成熟穩定。當一個成熟、穩定的建築形式出現時,就具備了更為強大的主導能力,成為地區建築形式的典範,從而使得後代直接採用既定模式,放棄探索其他建築形式,使得其他建築形式不易出現。
雖然這種窯洞文化模式的形成具有一定的偶然性,但當其所規定的行為方式、社會價值以及目標取向確定之後,就整合為該區域或社會特有的文化模式,形成傳統文化的基本核心,並成為接受或排斥異文化的重要基礎和參照。文化模式一經產生,即使不是最好的,但只要能使生存得以繼續和發展,就會形成一個具有自我穩定能力的系統。該系統通過自組織原理,從無序到有序,從低級有序到高級有序,不斷使自身系統化,形成具有自我調節作用的功能性實體,成為好幾代人的先天文化環境。加之陝北地區地理環境的惡劣和交通的閉塞,造成地區文化交流和引進的不便,這無疑更加現固了窯洞居住文化在陝北地區的唯一性。這種狀況正是強大的既成文化規制壟斷和普及的結果。窯洞還能為陝北人帶來精神上的安全。
陝北人總是樂此不疲地裝扮窯洞,尤其重視窯洞門窗。門窗成為陝北人精神和靈魂的居所,成為陝北人最為關心的「宇宙天地」。陝北人將內心的生命關照、喜怒哀樂都寄託其中,這種寄託就是通過藝術的形式實現的,因面門窗承載了形形色色的藝術形式,構築出陝北人心中的圖符世界。其中最具典型性和代表性的就有窗花。在門窗的發展歷史上,窗花的出現、發展、成熟以及生產、展演它們的場所皆超出門窗的立面世界。窗花從一開始單純的使用功能演繹出愈來愈多的文化,並且與陝北人的精神世界產生聯繫,成為精神世界的代言。對陝北人來說,花色斑斕的窗戶就是自己的心情,神秘的窗花圖樣就是自己的內心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