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日本發動全面侵華戰爭。
在國家生死存亡的危急時刻,國共兩黨開始第二次合作,陝北的紅軍主力改編為國民革命軍第八路軍,南方八省紅軍遊擊隊改編為國民革命軍陸軍新編第四軍。改編後的八路軍和新四軍馬上挺進抗日前線,參加對日作戰。
南方八省紅軍遊擊隊改編為國民革命軍陸軍新編第四軍後,葉挺任軍長,項英任副軍長,張雲逸任參謀長,袁國平任政治部主任,下轄4個支隊。當時年僅30歲的粟裕任第2支隊副司令。
以毛澤東為首的黨中央對於新四軍的抗戰部署提出了意見。毛澤東把目光投向了茅山地區。茅山位於南京、鎮江和無錫側面敵後,如果新四軍行動到此地,就完全脫離了國民黨軍的控制,將來還可以從揚中一帶北渡長江,深入到長江以北的蘇中、蘇北地區。
但剛從各個山頭來到皖南集結整編的新四軍,面臨新的作戰對象、新的作戰環境還不適應,對敵後地區的敵情、社情、地形以及如何突破日軍的封鎖線進入敵後地區還不熟悉。為慎重起見,新四軍軍部決定派先遣隊去蘇南進行戰略偵察,了解前進路線與作戰的情況,以便於主力部隊的開進。
毛澤東充分肯定了這一行動,並指示:「先派支隊去溧水一帶偵察甚妥,唯須派電臺及有軍事知識之人隨去。」
中共中央東南分局和新四軍軍部領導立即做了研究,確定從第1、2、3支隊抽調部分幹部和偵察分隊組成先遣隊,由粟裕任司令員兼政委,熊夢輝任參謀長,鍾期光任政治部主任,先期挺進蘇南敵後,實行戰略偵察。
先遣支隊出發前,軍分會秘書長李一氓又抽調了電臺臺長江如枝、副臺長廖肇權及機要員何鳳山等跟隨粟裕行動。
1938年4月28日上午,粟裕率領先遣隊從巖寺出發,揭開了新四軍東進抗日的序幕。先遣隊去蘇南敵後偵察,從接到批准電令,到具體編組以至開動,實際上只用了3天時間,速度相當快。
當時,天下大亂,到處的是各類冒牌司令,老百姓開玩笑說,有時候上個廁所都會遇到幾個司令。因此,老百姓對新四軍的戰鬥力持懷疑態度,甚至對他們革命的目的和態度有所懷疑。
到達蘇南後,粟裕朝思暮想的就是要先打上一仗,以改變當地軍民低落的士氣。
偵察員帶來的另一個情報正好與此對路。
據偵察員說,在鎮江到句容的公路上,運輸相當繁忙,每天通過的日軍汽車多達五六十輛,通行時間多在上午8點到9點,以及下午4點前後。
幾天前,粟裕曾親自到那一帶公路沿線進行過偵察,並且當時就對一處地形情有獨鍾。
被粟裕青睞的地方叫韋崗,位於鎮江西南15公裡處,屬於丘陵山地,南北各有兩座近百米高的連綿山岡,公路就像一條狹長的帶子,前不見頭,後不見尾,彎彎曲曲,夾於其間。
粟裕仔細觀察了一下,儘管山上樹木稀疏,但有許多高低不平的小土丘,可用於隱蔽埋伏,以他多年從事遊擊戰的經驗和眼光來看,這是一個打伏擊戰的絕佳地形。
到韋崗去伏擊日軍車隊,不僅可以避開日軍的「搜剿」,還能藉此打開江南抗戰的局面,何樂而不為?
粟裕立即召集各連幹部到竹林開會。他告訴眾人:「根據日軍車隊活動的規律,戰鬥可能在明天拂曉前後打響……」
粟裕已記不清自己打過多少次伏擊,汽車也打過,但通常沒有押運兵,只有司機,跑得快的就溜了,反應慢的看到紅軍便瑟瑟發抖,不用費什麼手腳,他自己就會把車停下來。
打日軍的軍用汽車,這還是第一次。對於粟裕來說,另一個他必須面對的現實是,由於電臺損壞,已經來不及將作戰方案向上級報告,也就是說,這一戰必須完全由他自己策劃、自己指揮,當然也要由自己承擔後果,無論是好是壞。
在對韋崗伏擊戰進行部署時,粟裕斬釘截鐵地說:「一定要把日軍的車隊截住,否則我們今後在政治上、軍事上的困難會很大!」
會議結束,粟裕的視線才離開了地圖。
從一支隊抽到先遣支隊的那個連的連長叫童炎生,三年遊擊戰爭時期在湘贛邊打遊擊,此前與粟裕從未謀面,但他和許多新四軍老兵一樣,對粟裕慕名已久。就在這次會後,他難得地與「粟司令」嘮起了嗑兒。
粟裕說的是先遣隊,不過不是現在這支,是4年前的那支:「4年前,在方志敏同志領導的抗日先遣隊裡,我被任命為參謀長,但那支先遣隊的使命沒有能完成,我們在懷玉山上被圍困了……」
這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記憶,但是粟裕的聲音隨後便轉向激越:「4年後的今天,我們又搞出一個先遣隊,並勝利挺進到蘇南,現在我們面臨著一個全新的形勢。」
粟裕手握著竹枝,目光停留在青青的竹葉上,低吟起了方志敏在獄中留下了的一首絕句:「雪壓竹頭低,低下欲沾泥,一輪紅日起,依舊與天齊。」
形勢好,不等於就能打得好。4年前的抗日先遣隊,說敗,也就是敗在伏擊戰上,那場伏擊戰沒打好,從此一路敗下去,直至覆亡。
又要打伏擊戰了,還是先遣支隊出師江南後的處女作,對粟裕來說,它的規模也許不大,但是意義不小。最重要的是,他在這場戰鬥中決不能敗,只能勝。
隨著夜幕降臨,在粟裕的率領下,先遣支隊從下蜀後山出發,插向韋崗。
天正下著大雨,每個人的頭上都像罩著一口大鐵鍋,到處是黑乎乎的一片,能見度極差,只能隱隱約約地看到一些樹木、草棚和土岡,這使行軍變得非常困難。人們的汗水跟雨水混在一起流淌,還沒跑多少路,就個個渾身溼透。
從奉命執行任務開始,先遣支隊就這樣天天泡在雨水裡,加上破擊鐵路時通宵苦幹,官兵越來越疲勞,生病的人增加到10多人,隊伍也逐漸拉開了距離。
這當然不是一個好的兆頭,粟裕很快意識到這一點。行至中途,他傳令停止行軍,重新編組部隊。
粟裕從各連挑選出精幹人員,也就是那些身上還有一股虎勁的官兵,共組成6個步槍班、1個機槍班和1個短槍班,各班均配備了手榴彈投擲手。
兵多不如兵精,他要用這支精兵來打伏擊戰,以確保以一當十,得心應手。
凌晨兩點,編組後的先遣支隊分路而行。不參加戰鬥的人員攜帶病員和行李,到預定地點集結待命,參戰部隊則繼續往韋崗前進。
在到達距韋崗約8裡地的一處小蘆葦蕩後,粟裕再次下令休息,除分配作戰任務外,對伏擊戰做最後一次準備。
機槍班共有兩挺輕機槍,這是先遣支隊唯一的重火力,毫無疑問,機槍手將在戰鬥中起到很關鍵的作用,機槍手也因此被反覆叮囑:「你可要沉著,打得要準,要猛,但不能浪費子彈!」
機槍手是老兵,一拍胸脯:「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話音剛落,就有人拋出了難題:「你先別吹牛,你知道打汽車該打哪裡呀?」
先遣支隊面臨著很多第一次,「打汽車究竟打哪兒」是一個,其他還有「向鬼子喊話怎麼個喊法」等等,但是最後的焦點都集中在了打汽車上。
從粟裕到童炎生等連班級指揮員,都沒有準備標準答案,他們臨時給士兵們開了個「諸葛亮會」,讓大家一起想辦法。
有人說:「把開車子的打死了,汽車不就僵了。」
這個辦法馬上就遭到反對:「光打死開車的,說不定再冒出個活的來把汽車開走呢……」
「那你說怎麼個打法呢?」
反對的人自有主意:「我說應該打輪胎,把輪胎打漏氣了,車不就跑不動了!」
「打輪胎」得到一致同意,部隊在完成準備後,即向韋崗猛撲過去。
因為路上多費了一番周折,當先遣支隊趕到目的地時,天已經亮了。
日軍車隊先頭第一輛汽車由鎮江方向駛來,進入伏擊區域。早已潛伏在山口的偵察班遵從粟裕的命令:讓敵通過,截其退路。驕悍的日軍不注意偵察,根本沒有料到新四軍會在此地伏擊他們。
當敵車進入山間公路時,機槍班迎頭射擊,擊中汽車汽缸,但仍向前猛衝一裡多遠,至山南口外才停止,由於後續部隊尚未到達,致使整車日軍全部逃走。
由於天雨有霧,加之公路彎曲,後面的日軍沒有發現前面的情況。六七分鐘後,日軍第二輛汽車進入伏擊區。新四軍用機槍、手榴彈一陣猛擊,汽車翻入公路西面水溝中,駕駛員和日軍少佐土井被當場擊斃。梅澤武四郎大尉潛伏在車底下,用刺刀刺傷近前搜索的新四軍戰士,當即被擊斃。
又過了約五分鐘,敵人的第三、四、五輛汽車接連而至,車上約有日軍三十人。粟裕命令已經全部進入陣地的戰士們猛烈射擊。第三、四輛車被擊中。第五輛車見勢不妙,緊急剎車停在伏擊火力射程之外,敵卡車僅有踏板,左,右、後沒有攔板,訓練有素的日本鬼子一聞槍聲全部跳下車,迅速跳入公路兩側草叢中,利用地形隱蔽射擊新四軍。
先遣隊一部佔領路口北右側高地用機槍射擊,才將日軍擊潰。戰鬥結束後,粟裕命令部隊趕緊打掃戰場,收集戰利品及焚毀日軍汽車,然後迅速分路撤退。果然,部隊撤離不到兩公裡,就自鎮江開來17輛日軍卡車和1輛坦克,趕到作戰地域大肆轟擊,還派來3架飛機低空盤旋偵察。
韋崗伏擊戰激戰半小時,擊斃日軍土井少佐、梅澤武四郎大尉等日軍13名,擊傷8名,擊毀敵汽車4輛,繳獲步槍10餘支,手槍、軍刀各一,日鈔7000餘元,以及車中所載的軍需物品。新四軍犧牲1人,負傷4人。
新四軍挺進江南首戰告捷。韋崗戰鬥開創了新四軍在江南敵後戰勝日寇之先例,打破了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與平型關大捷南北呼應,樹立了共產黨領導下的軍隊的威望。
伏擊戰前後大約經歷了半個小時,粟裕估計鎮江之敵應該已得到消息,對方有公路運輸的手段,機動增援的速度將會很快,因此在匆匆打掃戰場後,即下令迅速撤離。
也是過了半個小時,駐鎮江的第三師團增派的援兵趕到,共有17輛運兵車和1輛裝甲車到達韋崗,不過現場除了殘骸,已空無一人。
1938年6月18日,第三師團再次對韋崗一帶「搜剿」,韋崗的民房幾乎全部被燒毀,不少當地民眾遭到槍殺,但日軍仍未能發現先遣支隊的蹤跡,甚至於也搞不清楚這支奇兵的來歷。
當天,南京「華中派遣軍」司令部接到第三師團傳來的報告:「一支番號不明的中國軍隊,對由鎮江至句容的車隊進行了伏擊。」
「華中派遣軍」司令部隨即向韋崗派去3架飛機,進行低空盤旋搜索,自然也是一無所獲。
找得到才是怪事,先遣支隊此時已轉移至寶埝,寶埝在韋崗以東30多裡外。聽說新四軍擊毀汽車,打死日本兵,又看到他們繳獲的武器,寶埝人歡欣鼓舞,紛紛走出來歡迎這支凱旋之師。
童炎生說,自進入蘇南,他還是第一次經歷這種熱鬧場面,韋崗一戰,一下子就把新四軍在當地的形象給樹了起來。
自南京失陷,蘇南民眾已有半年多沒有見到一支像樣的中國軍隊,更不用說還能打勝仗了。在蘇南各個地方,三五個日本兵,甚至是徒手士兵,都可以到遠離據點十裡八裡的村莊橫行,老百姓毫無抵抗的能力,敢怒不敢言。
新四軍恰如橫空出世,逐漸成為敵後群眾一種不可或缺的心理依靠。
粟裕為自己,也為先遣支隊和新四軍開了個好頭,韋崗戰鬥的意義和價值自然非破路可比。陳毅得知後高興地說:「江南處女戰打得很好。」他擅長寫詩,隨即吟詩慶賀:「鎮江城下初遭遇,脫手斬得小樓蘭。」
從新四軍軍部到三戰區,級級上報,國民政府軍委會給新四軍軍部發來嘉獎令:「所屬粟部,殊堪嘉尚。」
小書童評語:
韋崗戰役的勝利,是粟裕經過三年遊擊戰積累經驗的結果,沒有之前積累的經驗,就很難有今天的勝利。
韋崗戰役意義重大,這新四軍挺進江南的首次告捷,它開創了新四軍在江南敵後戰勝日寇之先例、
打破了日軍不可戰勝的神話,與平型關大捷南北呼應,樹立了共產黨領導下的軍隊的威望。
參考:《黨史縱橫●韋崗之戰》張鵬;《戰神粟裕》(關河五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