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怡瓊 鄧長江
扎甘洛村,位於四川省涼山彝族自治州美姑縣瓦古鄉。村莊隱匿在深山裡,通往村莊的山路一邊是陡峭崖壁,一邊是萬丈深淵。記者乘車走在盤山公路,連綿不絕的山峰一座接著一座。當車輛駛入一條小路,爬上山坡,遠處零星散布的彝家寨子便出現在筆者眼前。
極目遠眺,一面鮮豔的五星紅旗在一個山頭隨風搖曳,那裡便是扎甘洛村小學,也是「最美退役軍人」謝彬蓉支教的地方。
5年來,謝彬蓉放得下城市的繁華,卻放不下彝村的孩子,像一隻「候鳥」,給大涼山的孩子「銜」去知識和愛,幫他們張開夢想的羽翼——
「即便離開了軍營,我還想把自己所學回報給社會」
初見謝彬蓉,她穿著一身沙漠迷彩服,一頭齊耳的短髮,乾淨利落。因長期生活在大涼山彝族村寨,她的膚色已經具有「高海拔」特色,但歲月並未在她臉上留下明顯的痕跡。你很難想像,眼前這位笑容燦爛、臉上露出兩個深深酒窩的老師,已有47歲了。
「我的父親曾是一名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兵,退伍後回到家鄉當了小學教師。」謝彬蓉說,從小受父親影響,她心裡「住」了兩個夢,一個是教師夢,一個是從軍夢。
1989年,謝彬蓉如願考入四川師範大學,畢業後參軍入伍,成為空軍某部一名工程師,在內蒙古額濟納旗艱苦邊遠地區工作了20年。
2013年,謝彬蓉選擇自主擇業,回到老家重慶。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在網上看到四川涼山需要社會公益人士接力支教的消息。
「那時,我就動了支教的心。我讀的是師範院校,能派上用場。」謝彬蓉說,「這也是履行一種責任。部隊培養我多年,即便離開了軍營,我還想把自己所學回報給社會。」
謝彬蓉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家人。沒想到,同是自主擇業幹部的丈夫也有參加志願服務的意願,計劃前往新疆為少數民族牧民提供法律援助,已經上大學的女兒也理解媽媽的決定。
有了堅定的信念和家人的支持,2014年2月,謝彬蓉像當初大步邁進軍營一樣,毅然背起行囊,走向海拔3000多米的大涼山。
最初,謝彬蓉並沒想過要在支教這條路上「長跑」,原以為盡心盡力完成一個學期的志願服務,就可以安心離開。孰料,一次期末監考打亂了她的計劃。她被安排到鄉裡一所軟硬體條件較好的中心小學監考。收回考卷後,她發現許多考卷上竟然出現大片空白,有些學生甚至不能完整寫出自己的名字。
謝彬蓉意識到,大涼山孩子的教育,任重道遠。她決心做一隻「候鳥」,每逢學校開學就離開繁華的重慶,「飛」到大山裡與孩子們在一起,用自己的綿薄之力,帶著孩子們描繪出他們美好的未來。
「教書育人就是一件大事」
2015年8月,謝彬蓉前往更加偏遠貧困的瓦古鄉扎甘洛村支教。謝彬蓉記得,那天她背著大包小包上山,恰逢雨季,剛下過雨的道路坑坑窪窪泥濘不堪。扎甘洛村村支書吉克古克駕駛一輛小車來接她,車卻陷進泥潭裡。他們只能徒步趕往村裡。這一走就是11個小時。
即便此前已有了心理準備,但到了村子後,謝彬蓉才發現這座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遠比她想像中更貧困、更落後。
學校是矗立在半山腰一處不足100平方米的場地,沒有老師,沒有操場,甚至沒有一間完好的教室。村支書將一間房屋騰出來,供謝彬蓉居住。這間潮溼、昏暗、破舊的房子,便是謝彬蓉的臥室、廚房和辦公室。因為海拔高、氣壓低,她常常吃著夾生的米飯;儘管用了老鼠藥和粘鼠板,房間裡老鼠依然「猖獗」;因為洗澡不方便,她經常幾十天才能下山洗個澡……
然而,經歷過部隊的摔打錘鍊,謝彬蓉並不覺得這有多辛苦。反而是村裡孩子們的表現,讓她有些心痛。
「2位數的加法不會算,完整的普通話不會講,上課隨意走動……」回憶起最初接觸孩子們的情景,謝彬蓉的情緒還有些激動。來到村子後,她就接手了村小學唯一一個班級,六年級班。她樂觀地以為,六年級孩子的知識儲備足以應對漢語的讀寫聽,卻沒想到孩子們的表現還徘徊在一年級水平。
謝彬蓉明白,生於大山、長於大山的孩子從小便扛起生活的重擔,缺乏接受良好教育的途徑,但不能再讓他們埋沒於這樣的環境,要鼓勵他們用知識改變命運。謝彬蓉決心帶著孩子們從最基礎的課程學起,一點一點改變。
不久後,扎甘洛村小學組建了一個由30個孩子組成的一年級班。開學第一周,謝彬蓉沒有排課,而是組織孩子們開展軍訓,教孩子們站軍姿、走隊列、做廣播體操,教他們刷牙、洗臉,教他們懂規矩、講禮貌,養成良好的生活習慣和文明行為。
為了讓孩子們更好更快地融入課堂,謝彬蓉從孩子們最熟悉的玉米、土豆、核桃、辣椒入手,教孩子們學會加減法。她還自編歌謠教孩子們認識拼音和漢字,並把課文改編成情景劇,讓孩子們自導自演,鼓勵他們站在講臺上大膽發言。漸漸地,孩子們的性格變得開朗,思維變得活躍,成績也有了大幅提高。
謝彬蓉說,聽說她來到大涼山支教,不少戰友和親戚都打來電話勸她,說她有資歷有技術,為什麼不去大城市做些大事,而要去偏遠的地方支教。
「教書育人就是一件大事。學生有了一定的文化素養,有了良好的生活方式,有了開放的視野,才有改變貧窮面貌的信心。」
「孩子們對我的愛,潤物細無聲」
如今,謝彬蓉帶著30個孩子已經走進第3個春秋。每次孩子們有細微的變化,她都會記錄在日記本和微信朋友圈裡。「孩子們過了第一個『六一』兒童節,排練的節目獲得鄉裡第一名」「去西昌四小遊學,孩子們見識到城裡的世面」「戰友寄來了保溫盒,孩子們可以吃上熱飯了」……
謝彬蓉對孩子們的愛意寫在臉上,放在心上,孩子們對她的情感也在潛移默化中升華。用謝彬蓉的話說,「孩子們對我的愛,潤物細無聲」。
有一次,謝彬蓉上課時胃病突然發作,但她強忍著堅持上完最後一節課。回到宿舍,她關上門準備早點休息。剛躺下沒多久,便聽到輕輕的敲門聲,起身一看,學生惹舞拿著一個殘缺的碗、一袋方便麵和一個雞蛋站在門口。
方便麵和雞蛋在扎甘洛村是相對奢侈的食物,況且原生態彝家吃飯不習慣用碗,但孩子還是找到一個碗並洗乾淨給她送來。
那一刻,謝彬蓉覺得她在這裡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更讓她感動的,是孩子們的純真:天冷沒有菜吃,孩子們就從地裡挖來魚腥草。水管被凍住了,孩子們就在冰天雪地裡到河邊給她砸冰提水……
一個女孩全身長滿紅斑,疼得無法走路,謝彬蓉便背著她回家。在路上,孩子突然輕聲喊了謝彬蓉一聲「媽媽」。謝彬蓉當時先是一愣,然後心裡發酸,眼淚情不自禁就流了下來。
「自我擔任村支書以來,扎甘洛村小學一共來過16位教師,謝老師待得最久。」村支書吉克古克說,他每天早晨最幸福的時刻,就是站在教室門口,看著孩子們整整齊齊坐在座位上,聽著他們銀鈴般的朗朗讀書聲。這個場景吉克古克以前只在電視上看到過,自從謝老師來了,他才發現,原來扎甘洛的孩子們也可以和電視裡的孩子一樣。
在大涼山支教期間,謝彬蓉寫下了一首詩歌,名叫《風和蒲公英的約定》。詩中這樣寫道:
老師,什麼是風和蒲公英的約定?
每到春天,風兒就會帶著蒲公英的孩子們,
去遠方旅行,看繽紛的世界。
你們就是蒲公英,
剛一放假,就開始了對老師的期待。
老師是風兒,
剛一開學,就回來了。
這就是我們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