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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大淵的《島夷志略》裡對於臺灣、澎湖等現代中國東南海疆和現代澳大利亞大陸北部的記述無疑是最具歷史研究價值和現實意義的,他自己也被西方學者稱為「東方的馬可·波羅」。
提起中國的遠洋航行,人們多半首推明代的鄭和下西洋,殊不知,在鄭和下西洋之前的元代,就有著名的民間航海家遠航西洋,甚至到了澳大利亞,這就是元代航海家汪大淵。
明朝永曆三年,三寶太監鄭和率領著龐大的寶船隊第一次駛向未知的海洋世界。鄭和身邊的兩名翻譯官馬歡和費信,他們在出發前都認真地閱讀了一本描繪海洋旅行所見所聞的奇書《島夷志》——元代航海家汪大淵的遊記。對於書中離奇的描寫,馬歡一度報以懷疑的態度:世界上的人和事怎麼能有那麼大的差異?然而當他跟隨船隊真正踏上書中所寫之地時,終於相信世界之大,果真出乎想像;世界之奇,令人嘆為觀止。
▲1981年中華書局出版的校釋本,採用《四庫全書》文津閣本作為底本,同時以龍氏《寰宇通志》刊本。
汪大淵的《島夷志》為那個時代的中國人打開了一扇眺望世界的窗口。《島夷志》及後來存世的縮略本《島夷志略》不僅成為國人研究海外歷史地理的必備資料,也為世界各地的學者們提供了研究考察異域風土人情的重要參考。
那麼,六百年前一名生於民間,長於內陸的讀書人,為何會萌發西行漫漫、徵服海洋的志向?那個時代的航海技術,究竟又能將他帶去多遠的地方?
今江西南昌青雲譜區的施堯村,古時是遠近聞名的造船業基地、水上交通良港和貨運集散地。宋朝詩人宗必經的《南浦》詩中,描述了施堯村南關口這一帶航運盛景,「江到南關古渡頭,旁分一曲入溪流。垂楊夾道三千戶,繞郭連檣數萬舟」。《島夷志略》的作者汪大淵,字煥章,便出生在這裡的汪家壟。
▲南昌青雲譜汪大淵銅像。
幼時的汪大淵不僅愛讀書,還對司馬遷《史記》中的《貨殖列傳》、周去非的《嶺外代答》和趙汝適的《諸蕃志》格外痴迷,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夠漂洋過海、踏浪遠行。
元代科舉時有時無,即使開科考試,錄取率也極低。漢人士子求取功名無望,只能另闢蹊徑去成就一番功業。少年時代的汪大淵立下了探索海外的志向,他付諸實行的第一步便是來到福建的泉州港,做好出海前的考察工作。
▲泉州六勝塔,北宋建造,元代重修,曾是東方第一大港、海上絲綢之路的第一座燈塔。
元代的泉州港正處歷史發展的鼎盛時期,是聞名遐邇的「東方第一大港」。泉州從唐末至元代300多年間,經歷了五代十國和南宋末年的兩次大移民,來自中原地區的人民帶來了先進的文化和生產力。同時,在泉州居住的外國人也帶來了他們國家的文化。中外文化的交流融合,對於當時泉州港的繁榮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當然,泉州港的繁榮昌盛還有其他原因,例如渾然天成的良港條件、安定的社會環境、對外開放的政策……總之,當白衣翩翩的青年汪大淵站在泉州港碼頭時,不同國家、不同膚色的商人,琳琅滿目、目不暇接的奇珍異貨,以及人聲鼎沸的喧鬧和嘈雜,無不震撼著這個年輕人的視覺和聽覺。
公元1330年前後,冬春之交,汪大淵搭乘的商船隊順著中國古人所說的「清明風」揚帆出海了。
元代造船承襲了宋人的技術,五百噸的大商船和先進的戰船足以壯大帝國的聲威。據元末史料記載,遠洋商務帆船平均大約100英尺長,25英尺寬,載重量120英噸,以及水手60名,最大的船可載300英噸的貨物,加上500至600名人員,而且拖著救生艇。在風勢強勁的晴朗日子,這種帆船一天可以航行300英裡。搭乘這樣的商船,有眾多舟師、水手、商人的陪伴,汪大淵的海上生活並不枯燥。初始的航程經過澎湖列島、琉球島(今臺灣島)等地,汪大淵在大家的幫助下完成了人生中最初的幾筆貨物交易。然而,他更願意在每次停靠時遊走當地,認真觀察和了解當地的地理風貌、經濟發展和社會生活,考察當地的民風民情,並且把這些所見所聞都詳細地記錄下來。▲在宋元時期,中央政府通過設立地方機構,對澎湖、臺灣均實現了有效統治。在離開琉球的前一天晚上,他整理了筆記,並鄭重地寫下琉球之行的最後一句話:海外諸國蓋由此始。在汪大淵的心中,國界的概念一清二楚。琉球是中國的島嶼,來到這裡,仍然是在國內,離開了琉球,才算是前往國外。汪大淵在《島夷志略》中記述的雖然只是航海筆記,但是對於國家主權和軍事防務來說,也是重要的史料證據,對於後人進一步繪製海圖、維護海權具有重要的意義。汪大淵跟隨船隊越行越遠,途經東南亞各地,汪大淵發現這些地方文化風俗與中國既有相通又各有異。比如在越南賓童龍,這裡有佛教傳說中目連故居的房基(目連救母的傳說在中國流傳甚廣);真臘的法律以唐人為尊,如果殺了唐人,必定被判死刑,如果唐人殺了外國人,則只罰重金;渤泥人尊崇佛教也尊重華人,如果路上遇到醉酒的華僑,當地人會小心翼翼扶他回去休息……然而真臘人若遇妻子出軌,丈夫反感驕傲;「戎」地喜歡將初生小兒的腦袋用木板夾住,待去掉後就是方頭……見到什麼寫什麼,這是汪大淵筆記的特點。正因為這樣,後人才能從中了解到歷史上東南亞沿海異域的原始風情。▲賓童龍,古代佔城國的一個南部港口,位處現今越南平順省。宋代已經對航海、天文和地理有了比較準確的理解,舟師們憑藉「過洋牽星」等航海技術,遠航已不成問題。然而,海洋航路波詭雲譎,異國他鄉險隘重重。汪大淵在帝汶島記錄了泉州的大戶吳氏家族的一段往事:那時吳家開出一艘大船前來此地貿易,結果一百多名船員卻死了十之八九,那些生還下來的少數人也變得羸弱無力。汪大淵不禁感慨,海上貿易之人常常是用生命去換取利益,值得嗎?當船隊行至古時的闍婆國——爪哇時,汪大淵還留下一段非常重要的歷史記載:元大德年間,福建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官員三人——亦黑迷失、史弼、高興,曾經代表大元朝廷來到這裡。這說明元帝國強盛之時,統治範圍遠及於此。由於汪大淵給自己定下了如實記錄的規矩,所以每到一個地方,無論所見所聞多麼難以理解或者荒謬絕倫,他都會原樣記錄下來。船隊到了蘇門答臘島的舊港,傳聞這裡的土地十分肥沃,種下的穀子三年後就可以變成金子。於是許多西印度洋國家的人們紛紛來到這裡,取走一些土壤帶回自己國家,想在自家的田裡也種出金子。這樣一來,此地的田裡就再也不出金子了。汪大淵聞之不覺發笑,然而細細品味,這傳聞中似乎另有寓意。西風鼓起的風帆,把汪大淵和他的船隊帶到了馬來半島西南岸馬六甲一帶的無枝拔。這裡有個地方叫做闞麻羅華,它的東南面有一座島嶼,島上東西兩邊各有一座石山,就好像是兩個相守而望的情侶。汪大淵心想,何不把這兩座山合稱情侶山呢,一座叫鳳山,一座叫凰山,鳳凰和鳴,豈不妙哉!他於是把這兩座山寫進了筆記裡。船隊來到了新加坡附近的海峽地帶一個叫龍牙門的地方。讓汪大淵欣喜的是,這裡的居民有很多華人,他們多梳著椎形的髮髻,穿著短布衫,繫著青布腰圍。新加坡旅遊局稱,1880年前後,英國海軍認為「中有水道」過於狹窄,便將龍牙炸毀。後來新加坡政府又在拉柏多公園內按照汪大淵當時記載的情形重新複製了一個「龍牙門」,現已成為新加坡著名的旅遊景點。▲美國建築大師Daniel Libeskind在新加坡設計的Reflections at Keppel Bay,靈感來自歷史上的重要地標:龍牙門。又過了一些日子,汪大淵一行人來到了印度東南岸的納加帕塔姆地區的土塔。汪大淵一進城門,遠遠地就望見一座中國式的土磚塔。人們驚呼著朝塔奔去,在塔北面的塔身上發現漢字:「鹹淳三年八月畢工」。鹹淳為南宋度宗皇帝趙禥年號,人們猜測是當年有中國人來到這裡卻找不到回家的機會,於是造起一座中國塔,以慰思鄉之苦。去國時日越長越發想念家鄉,帶著遠洋的收穫,汪大淵一行決定暫時回家鄉。回到家鄉修整一段時間後,汪大淵再次隨著遠洋商隊出發了。汪大淵整理並刊行《島夷志略》時,自己立下了一個規矩,凡是之前已經到過,並有記錄的地方,下次再去時如果沒有新的發現,就不再記錄。而新到的地方和新的事物,則一定要記錄下來。因此,關於汪大淵的第二次遠航,雖然地點有重複,但記載的見聞卻又都不同:高郎步,如今斯裡蘭卡的科倫坡,當地酋長時常劫掠被風浪逼到此處的船隻;金塔,位於南印度科羅曼德爾海岸馬哈巴利普蘭附近,塔頂鶴巢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海上行船總會身不由己,離開僧伽刺後,海流會突然變得湍急,如果遇上逆風,船舶可能會隨波逐流漂到北溜,一直要等到次年夏天東南信風起時,船隻才能離開北溜繼續北上。北溜,就是今天的馬爾地夫群島。汪大淵當年對北溜地勢已有準確的描寫,這是他見過的地勢最低的國家,真擔心某一天會被海水吞沒。值得肯定的是,汪大淵成為第一個把浩瀚的印度洋分開來稱呼的旅行家。他在《島夷志略》一書中,把印度以東的印度洋稱為東洋,把印度以西的印度洋稱為西洋,這是汪大淵對亞洲地理學的一大貢獻。2012年是上海博物館建館60周年,為此上海博物館特意舉辦了「幽藍神採——元代青花瓷器特展」。在展出的90餘件元青花瓷器中,來自伊朗國家博物館的10件展品格外引人注目。青年時代的汪大淵也曾親歷伊朗沿海多地,領略了當地古老而悠久的習俗。甘埋裡,位於伊朗南岸外的荷姆茲島。此地擁有重要的港口,用來交易的有香料和琥珀之類物品,都產自佛郎國,再由商人們販賣到西域各國。汪大淵的船隊來到當地進行交易,出售的乃是丁香、豆蔻、青緞、麝香、紅色燒珠、蘇杭產的色緞、蘇木、青白花瓷器、瓷瓶、鐵條,最後滿載了一船胡椒返回。▲元朝時,伊兒汗國的第四任君主阿魯渾寫給法國國王腓力四世的信。當時伊兒汗國囊括整個伊朗和亞塞拜然。船隊行至現今伊朗西北的馬臘格的馬魯澗,汪大淵發現這裡的人民生活安定,周圍方圓18000裡之內的西域諸國,皆臣服於此國。在汪大淵的筆下,這裡的酋長為中國臨漳人,姓陳。「國初領兵鎮甘州,遂入此國,討境不復返」。汪大淵一行人來到這裡,時常可以聽到熟悉的祖國的語言,吃到祖國的飯食,這讓大家都感到十分欣喜。船隊經過阿拉伯半島,來到非洲;從紅海西北端下船,步行抵達地中海。返程時,船隊來到東非坦尚尼亞的三蘭港地區的加將門裡;返回中國時又被風浪帶到喃巫哩,它在蘇門答臘島北部班達亞齊一帶。在這兒,船隊遭到了搶掠,汪大淵的船隊繼續前行,卻意外地登上一個完全陌生的島嶼,一行人都有點緊張,個個步履緩慢。聽別的船隊的人們說,這個地方叫麻那裡。麻那裡在哪兒?當時的中國人,把位於澳大利亞北部港口城市達爾文港的一帶,稱作麻那裡。麻那裡是對馬來語的音譯,意思是女人國。泉州的商人、水手認為澳大利亞是世界上最末之島,所以稱之為「絕島」。《島夷志略》中這樣記載了當時的所見所聞: 「男女異形,不織不衣,以鳥羽掩身,食無煙火,惟有茹毛飲血,巢居穴處而已。」「穿五色綃短衫,以朋加刺布為獨幅裙系之。」還記載了一種灰毛、紅嘴、紅腿、會跳舞、身高六尺的澳大利亞鶴,汪大淵稱之為「仙鶴」。總之,書中很多記載都和澳大利亞實際情況極為相似。汪大淵第一次遠航歷經印度、波斯、埃及、摩洛哥,出紅海至索馬利亞、莫三比克,橫渡印度洋回到斯裡蘭卡、蘇門答臘、爪哇,經澳洲、加裡曼丹,再經菲律賓返回泉州,前後歷經5年。這次航行,汪大淵不僅賺了錢,還帶回一摞筆記。但汪大淵並不滿足於這一次的收穫,他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有好多事情都需要經歷一番,搞搞清楚。於是,他休整了兩年多,又踏上了第二次浮海之旅。汪大淵兩次出海旅行,涉足國家和地區二百多個,沿途領略了異邦的山川物產,風俗民情,他把所見所聞,都如實的記錄在他的《島夷志略》裡,該書不僅僅是一部重要的歷史地理著作,也是研究元代海外貿易特別是元代南昌、泉州對外貿易發展情況的一部貿易史,「而其中對於臺灣、澎湖等現代中國東南海疆和現代澳大利亞大陸北部的記述無疑是最具歷史研究價值和現實意義的」,他自己也被西方學者稱為「東方的馬可·波羅」。《中國國家歷史》郵局徵訂套裝(徵訂代碼:28-474)正在火熱進行,一套四本,一次性擁有全年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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