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在撒哈拉尋訪三毛(組圖))
夢野(旅行家)
每次與朋友說起非洲的
撒哈拉沙漠,大家都會想起《撒哈拉的故事》,自然又都會講起書作者三毛。當我也來到三毛隨丈夫荷西居住的西屬撒哈拉那座城市拉阿雍,我對四十年前三毛選擇在這裡生活有點肅然起敬。
講三毛生活過的這座城市之前,有必要先把很多人頭腦中關於撒哈拉的混亂概念先簡單清理一下。多數國人對撒哈拉的了解,來自於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但一般都以為撒哈拉沙漠就是三毛寫作生活之地,沙漠裡有住房、有工作、有生活,或者說,變相地以為撒哈拉沙漠是一個可以生活的地方。
其實不然。撒哈拉沙漠是世界最大沙漠,位於非洲大陸的北部,從埃及、蘇丹、利比亞、查德、尼日、突尼西亞、阿爾及利亞、馬裡、茅利塔尼亞、摩洛哥、西撒哈拉(摩洛哥控制),橫貫從東部紅海到西部大西洋整個東西走向的非洲大陸。三毛講述撒哈拉故事,是否就是在講這一片沙漠之中的故事呢?或者說她就是生活在那個撒哈拉大概念下廣袤無邊、一望無際的撒哈拉沙漠腹地?不是這樣。
三毛生活的地方叫Laayoune,中文叫拉阿雍,是西屬撒哈拉地區的一座城市,這個地方歸於西屬撒哈拉,因為1975年摩洛哥接手這片土地之前是西班牙的殖民地。從非洲大陸的版圖上看,拉阿雍位於撒哈拉沙漠橫貫非洲大陸的西部邊緣地區,確切點說是撒哈拉沙漠的西部盡頭,是大西洋的海邊城市,而不是我也曾去過的撒哈拉沙漠中端的突尼西亞和利比亞那些茫茫無邊、風暴瀰漫的撒哈拉沙漠腹地。拉阿雍可說是撒哈拉沙漠範圍內一座沿海城市。東臨撒哈拉沙漠邊緣,西臨大西洋,真正意義上同時被沙漠和大海包圍。我在飛機上俯視拉阿雍城市的周邊環境,能確切感受到一半是大海,一半是沙漠的浪漫風情。
公元8世紀阿拉伯人徵服了這片土地,統治了當地的撒哈拉威人,柏柏爾人,摩爾人等,1884年這片土地被西班牙佔領,成為西班牙殖民地,直到1975年西班牙撤離。拉阿雍是當時西屬撒哈拉的首府,也是當時重要的政治和經濟城市。三毛和荷西原本住在西班牙的馬德裡,荷西為了滿足三毛去撒哈拉沙漠的夙願,在西屬撒哈拉的拉阿雍一家磷礦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1973年2月荷西前往西撒哈拉的拉阿雍開始工作,4月份三毛來到了她夢寐以求的「夢裡的情人」撒哈拉,開始了一段真正艱苦的異鄉生活。
1975年西班牙在當時政治和軍事的壓力下撤離西撒哈拉,所有當地的西班牙公司和西班牙人也都跟著撤離。這年10月荷西與三毛也隨之撤離拉阿雍,前往隔海相望的西班牙另一個殖民地加那利群島。1979年荷西因為潛水工作,在加那利群島不幸溺海過世……
待我們了解了當時這個歷史大背景後,就能更加清晰地知道三毛在撒哈拉生活與經歷的來龍去脈。拉阿雍這座城市在三毛的生命中非常重要,她在這裡結婚,在這裡做中國菜,第一次用三毛筆名發表文章,用撒哈拉沙漠的背景寫出一篇篇充滿異國情調的樂觀有趣的故事。作為作家,三毛成名在這裡,《撒哈拉的故事》成名也在這裡,準確說,成名在西撒哈拉的拉阿雍。
郵局、法院,
與三毛有關的故址
曾經閱讀過三毛的《撒哈拉的故事》,這次來拉阿雍,又再一次仔細閱讀原著。本以為既然是文藝作品,書中若出現一些虛構的地方或人物也是合理的,但是身臨其境地對照,驚訝地發現,三毛寫的這本書中,無論是城市名稱,地理方位,還是書中出現的很多建築、大街都是與拉阿雍這座城市非常吻合的,就連沙漠天空的藍色,被風沙掩埋的公路,都像是書中場景的重現,的確是一部紀實性很強的文藝作品。Laayoune是法語,翻譯為拉阿雍,英語叫El Aaiun,翻譯為阿尤恩,但是當地人基本上都叫拉阿雍,三毛書中的城市名字阿雍,估計就是根據法語拉阿雍而來。
我去過拉阿雍兩次,每次在大街上都會碰到聯合國維和人員中一些中國軍人。一名中國軍官聽到我們幾個人在大街上講普通話,就微笑地主動與我們打招呼,並問我們是否來此地參觀三毛的故居。他說每一個中國遊客來到遙遠的拉阿雍,都是來看三毛故居的。既然我已經來過一次,他就不陪伴我們去尋訪了。在他的印象中,尋訪三毛的故居和書中場景幾乎是所有中國遊客來拉阿雍的唯一目的。
從摩洛哥的卡薩布蘭卡坐飛機一個多小時就到達了西屬撒哈拉的首府拉阿雍。我有幸在當地找到《撒哈拉的故事》書中重要人物姑卡純屬萬幸和偶然。
但其實,按照書中的描述尋訪三毛的故居並不容易。書中的線索並不多,要不是藉助當地人的引路指點,很難找到三毛「中國飯店」的故址、賣魚的國家旅館、結婚的法院和寄發書稿的郵局。之前的名稱與現在都不一樣。但相對來說,法院和郵局比較好找,問當地老人四十年前的郵局在哪裡就可以。這些故址,除了法院和郵局已經變成危房廢樓等待拆遷外,四十多年後的三毛故居和國家旅館還是沒有變。國家旅館現在叫帕拉多酒店,還是每日照常營業。酒店內的環境基本上與三毛書中的描寫一致。
三毛的故居44號已然有新房客入住。我找到故居的那一天,正好看到新房客在門口,問他有沒有經常看到其他中國遊客來這裡參觀拍照,他說他昨天與家人剛剛搬到這裡,不太清楚故居的舊有狀況。倒是隔壁40號房客、一位穿著伊斯蘭袍子的老人告訴我,他住在這裡有一陣子,經常看到中國遊客來此拍照。老人現在也已經知道,原來四十多年前這個44號曾經住著一位有名的中國作家。
中國遊客有時候試圖進入三毛故居參觀。但老人告訴我,這裡的居民如果家裡有女人或者是因為隱私問題,輕易不會允許陌生人進屋參觀的,個別情況除外。老人向我發出邀請,去40號他家裡坐坐喝茶。他說他的居住環境比44號面積大,甚至打算邀請我上樓一敘。我覺得過分打擾別人的私密生活不太合適,與他喝茶聊天后便離開了金河大道的三毛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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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找到「娃娃新娘」的線索
當天晚上在拉阿雍與當地人一起喝茶聊天,我腦海裡老想到的是三毛書中的重要人物罕地。書中他是當地一位老警官,三毛經常在筆下提到他。
偶然又偶然的事發生了,在我一直打聽這個老警官時,一名當地人告訴我的嚮導,他認識這個老警官罕地的家人,並且給了我們罕地家人的電話號碼。我趕緊催促嚮導電話約見他,電話一打完,他就表示馬上趕過來。
那天晚上在路邊昏暗燈光下第一次碰面的情景我記得特別清楚:
「你好,我叫夢野。」
「你好,我叫拉比德。」
「你認識罕地嗎?」
「是的,他是我父親。」
「你曾經聽你父親說起過一個中國女作家嗎?」
「我知道,她叫ECHO,她身邊還有個大鬍子男人。」
「天啊,你這個也知道!大鬍子是她老公吧?」
「對,我見過,叫何塞。」
「是的,是的……那麼我可以見見你的父親大人嗎?」
「……對不起,我父親已經過世了。」
「對不起,拉比德……」
「記得你父親曾經是一名警官?」
「是,父親後來成為軍隊的一名將軍。」
拉比德說的大鬍子何塞是西班牙語JOSE的發音,中文翻譯叫荷西。我突然想起,書中還有一個章節叫《娃娃新娘》,主人公小姑娘叫姑卡。既然拉比德是罕地的兒子,他就一定知道姑卡。
「我看過ECHO的書,書中講起過罕地的小女兒叫姑卡。」
「是,她是我姐姐,我們現在還經常在一起。」
「……不會吧?也在拉阿雍?我可以見到姑卡?」
「是的,她在拉阿雍,我可以打電話給她問一問……」
拉比德當場打了電話給姑卡,通話後對我說,他姐姐在家裡,他現在可以帶我去見姑卡。
天啊,不會吧,就這麼簡單,找到了姑卡!找到了三毛書中的真實人物——娃娃新娘姑卡!!
我當場拿出背包中三毛的中文書籍《撒哈拉的故事》,表示要送給姑卡。
趁著夜色,拉比德開車帶我去姑卡家,我坐在後座看著駕駛座上談笑風生的拉比德,仿佛做夢一樣沒有回過神來,用一句「幸福來得太突然了」來形容我當時的心情一點也不為過。因為我實在沒有想到,書中人物會栩栩如生地生活在當下世界裡,更沒有想到,書出版四十年之後,我還能與書中人物有幸相逢!
車子停在路邊一堵米黃色的牆根下,我守在那裡等著拉比德入巷去找他姐姐姑卡。拉比德告訴我,當地風俗如果丈夫不在家,女性是不可以引領其他陌生人進入家裡,所以這次我就在圍牆下與姑卡見面並拍照留念。她邀請我下次去她家裡做客,我也表示我會帶我的朋友們一起再來她家裡做客。
在當年的「娃娃新娘」姑卡家做客
趕在她家人都在的時候,我們又去了一次。姑卡的家位於拉阿雍的南面老城,雖然沒有她家的地址和電話,但是照著上次的行車路線我們還是順利到達。姑卡家很簡陋,卻整潔而溫暖。大家圍坐在寬敞的客廳裡,四周沿著牆角是一圈沙發,桌子上擺著一些喝茶用的餅乾,還有一些當地非常流行的用來泡茶的薄荷葉子。
姑卡穿著一件寬鬆飄逸的撒哈拉威女性的大裙子,坐在地毯上為我們煮開水泡薄荷茶,大家都席地而坐。
姑卡所穿的服飾與當地摩洛哥女性包裹嚴實的風格不同。拉阿雍的當地女性叫撒哈拉威人,撒哈拉威女性穿著打扮更像印度紗麗,在三毛書中也寫到過她們的服飾。雖然也是傳統服飾、頭巾披掛在身,但是她們所使用的面料並沒有被綁得很緊,這樣行走起來,反而有點鬆散和飄逸。
我帶來的三毛書籍除了《撒哈拉的故事》外,還有一本有大量圖片匯集的書籍,書名叫《三毛》。姑卡的丈夫坐在姑卡身後的沙發上與我的嚮導聊天,我渴望與姑卡多聊天卻苦於不會說阿拉伯語,好在我會說一些簡單的西班牙語,而姑卡是生長在西班牙屬地,所以她會說西班牙語,我還能與她對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