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日報數字報-苦楝花開

　　■ 李星青

　　又是一年春來早，苦楝花開滿天涯。

　　漫步在街頭，抬頭猛然看到那一簇簇的花搖曳在枝頭，紫色的花與綠色的葉子交相輝映，送來縷縷芳香。猛然醒悟又是一年春天。苦楝樹一般遍布房前屋後，在山野山地，與世無爭默默綻放、默默結果。而我的童年散發著苦楝花的芳香、充斥著苦楝果的苦澀與清甜。

　　早春二月的一天，阿媽不知道從哪裡拿回來一株苦楝樹的小苗子。我們拿著鋤頭興致勃勃地挖土，然後鄭重地種下去。我在旁邊看得出神，問阿媽這麼小的苗子什麼時候能長大呢？阿媽眼睛眯成一條線神秘地說：「和你長大的速度一樣快」。仿佛種下的不是一株苗子，而是我小小的希翼，從此我多了一個小夥伴。每天放學回來都要去瞧一眼，打井水給它小心翼翼澆水，生怕它渴了餓了。春去秋來，轉眼早已枝葉青青，亭亭如華蓋。轉眼我離家外出求學，青春的校園五彩斑斕，有一天詩頁定格在《一棵開花的樹》，少女的心事如苦楝花開滿枝芽：

　　如何讓我遇見你

　　在我最美的時候

　　為此我向佛苦苦求了五百年

　　佛於是把我化成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那落了一地的

　　不是花瓣 而是我

　　凋零的心

　　那一棵開花的樹分明就是苦楝樹呀！向佛祖求了五百年的是我，長在你必經路旁的苦楝樹也是我，凋零了一地青春的亦是我。苦楝樹是我童年的夥伴也是我青春的摯友，更是我最愛慕容詩中的完美的意象。

　　小時候家裡貧窮，根本沒有零錢的概念，我全部的零食都是樹上的野果，那些掛滿果子的枝頭，實在充滿了野性的誘惑。像豬尼（桃金孃）、割捨果都是我們一年一度才有的佳餚。在飢不擇食的情況下，看到一些紅得通透的果子，忍不住也要塞進嘴巴嘗一嘗。其中就包括苦楝果。苦楝樹在春天開花，夏天結果。我和小夥伴在地上玩玻璃子，一個果子溫柔地砸到我頭上，當然它不是蘋果我也不是牛頓，我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個圓滾滾的果子，淡黃色的皮早已輕軟，像極了黃色的棗，忍不住輕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充斥在我的味蕾間，味道還不錯。從此又多了一個大自然饋贈的美食，我急忙把這樣的好消息告訴小夥伴，還好大家吃不習慣也就不再吃了，只有我自己吃得津津有味。連我家小叔都聞聲而來，苦楝果也能吃？他滿懷疑問地嘗了一口，確實有點甜，但是怎麼吃都覺得怪怪的。從此再沒有人理我。我自己倒是沉浸在苦楝果帶來的清甜與苦澀中。從沒想過如此美麗的果皮下，充滿了毒性的靈魂。因為無知、因為嘴饞也因為好奇，我曾「以身試法」而渾然不知。

　　我想苦楝果也許憐惜我貧瘠的童年，所以對我格外溫柔，所以我才能安然無事的長大。只沒想到直到今天才知道苦楝樹渾身是寶，家裡經常拿苦楝葉和著香蕉一起密封，過兩天就熟透了。皮和果都能入藥，但是果具有毒性，而且毒性還不小。然而小時候我吃下去這麼多苦楝果，卻從來沒有毒性發作。

　　暑期回家，發現我的苦楝樹不見了。留給我的只剩下被鋸斷的樹根，阿媽說因為要湊我高中的學費，只能把樹給賣了……

　　鋸子把它攔腰斬斷的時候，它一定很痛，而我並沒有在它身邊，向它作最後的告別。那個鋸子其實就是我。苦楝樹終於走向它凋零一地的宿命。後來我們搬家了，我上大學、工作然後遠嫁他鄉，我幾乎不再回到童年那個小園子，今年春節我回了老屋一趟，苦楝樹生長過的地方瓜果飄香，但我心裡記著的，依然是那棵曾經開過一樹淡紫小花的苦楝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