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起得很早,昨晚下點小雨,街道有些溼滑。漫步到市區內登高望遠,看到黃河上遊的龍羊峽,看到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以及那無邊無際的鹽湖風光。那些雄偉壯觀、莊重沉靜的高山峻岭,讓我的思緒澎湃,想像萬千,心靈震蕩,情緒昂然。
傍晚西寧的天空很藍,空氣清新,前幾日在家鄉哈市的暑熱早已不再,人的心情格外地舒暢。車輛駛出西寧,來到城郊,微風吹拂,夕陽餘暉;柳枝舞動,風姿優雅,花兒盛開,清香嬌羞;行人悠閒,快樂自在,一切都顯得那麼靜謐安詳。很快,客車便到了停車處,於是我們便步行前往塔爾寺。
走近塔爾寺,一股濃鬱的藏文化風撲面而來。依山而建的塔爾寺,像一道絢麗奪目的「光」,吸引著潮水一般的人群前來追逐。過蓮花湖,在八座平緩而形似蓮花花瓣的山峰環抱著的地方,我們遠遠地看到了色彩絢麗的藏式寺群,寺院依山勢而建,一間間,一座座,高低錯落,交相輝映,布局嚴謹,雄壯巍峨,氣勢恢宏,從山溝一直延續到山坡上。夕陽的餘暉照射著寺院鎏金的瓦殿金頂,金碧輝煌,佛光四射,神秘吉祥。這裡先有塔,後建寺,俗稱塔爾寺。這裡的寺曾經目睹過六百年來滄桑地歷史,這裡的塔曾經目睹過六百年來歲月變幻。我不是那人潮中的宗教信徒,只是以一顆慕名的心,感受著它的氣度恢宏、藏文化的深厚。
進入塔爾寺廣場,遠遠望去,四周群山環抱,恰如八瓣蓮花,這裡如蓮中花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八寶如意寶塔,為了紀念佛祖釋迦牟尼從誕生到涅磐的八大業績而建的。也是塔爾寺獨特的象徵,儼然成為一張對外的名片。乾隆四十一年由拉科部落頭人桑傑龍珠出資從新興修,是覆缽式佛塔,每座寶塔都是尖頂,上圓下方的樣式,均屬於方形底座,圓身,為典型的藏式塔。從東到西依次是蓮聚塔、四諦塔、和平塔、菩提塔、神變塔、降凡塔、勝利塔和涅槃塔。
大金瓦殿
走在蜿蜒的寺院街道,仰觀群山又似變幻的法輪,這裡又如法輪中央。一切都清清的,一切都靜靜的,一切的在聖神中肅穆著。我隨著人流來到主殿大金瓦殿前,殿前是幾根粗壯的廊柱,五彩羊毛編織的藏毯包裹著它們。鍍金雲頭,滴水蓮瓣,飛脊上的寶塔和「火焰掌」,四角的金剛套獸和銅鈴以及硫璃磚牆壁,麻牆藏窗在強烈的紫外線下熠熠生輝,與店內正中懸掛的乾隆皇帝御賜的金匾「梵教法幢」相得益彰,盡顯肅穆裡的奢華,奢華裡的莊重。
大殿內莊嚴肅穆,幽深寂靜。大殿正中是大銀塔,四面纏著數不清的白色哈達。塔上有一龕,內塑有宗喀巴像,塔前千百盞酥油燈發出紅色的火焰,在幽暗的光線裡投下斑駁的疏影,跳躍閃爍,撲朔迷離,似真若幻,映紅了宗喀巴大師慈祥的微笑,映紅了一旁站立的喇嘛明晃晃的虔誠和雙手合十的姿勢,也把銀鼓號角、玉爐金幢照得明晃晃、金燦燦的。飄揚的帷幡、做工精細的繡佛以及布陳的天花藻井,還有一層一層纏繞的哈達,把整個大金瓦殿裝扮得富麗堂皇、莊嚴肅穆、雄偉壯觀。用精湛的藝術鋪呈的宗教色彩,經過神秘的發酵更顯神聖。凡塵俗子面對著這一切,只有斂聲屏氣、謹小慎微,這跟有無神論者無關,只跟下意識的行為有關。此時,我也無需虔誠,但我肯定有一份敬仰存在。
昏暗的光線裡,一股酥油味、羊羶味、經書味、腐舊味混合著喇嘛身上的體液味從大殿的每個角落裡一股股地散發著、氤氳著,仿佛是佛埋在時光深處的一個長久的夢,而佛就穿行在這種迷離、虛幻、神秘的味道裡。酥油茶的清香,青稞酒的香醇,仿佛也一併摻雜進來,我甚至感受到了雙手合十的打坐誦經的佛的呼吸,我在這種氣息編織的禪境佛音裡,一切的恩怨情仇、紛繁嘈雜都將被稀釋得無影無蹤,內心平靜如砥。佛教的核心是:生死輪迴,靈魂不滅。我雖然不相信什麼生死輪迴,但此刻,我感覺距離自己的靈魂好近。
大金佛殿的門口,有五六個藏人正雙手合十舉過頭頂,雙膝跪地,上身向前匍匐,在旁若無人地叩拜著。他們目不斜視,高原紅上亮著兩盞明晃晃的虔誠,每一個叩拜都做得一絲不苟,無人督促,無人監視,他們用十萬個叩拜來了卻一份心願,或者償還一個許諾,虔誠執著得近乎愚昧,愚昧得讓我這個凡塵之人無法理解。也許,凡塵之人對金錢和官位的信仰,於他們也是難以理解的謎,就如我們不能理解他們的長叩久拜一樣。跟他們的信仰相比,我不知道是喜還是憂?
鑑於此,宗喀巴大師是格魯派的創始人,又有著輝煌的佛教地位,在他的誕生地建塔朝拜瞻仰名至神歸。明洪武十二年,大師母親根據大師的來信,在附近五部落的幫助下,在他的誕生地不同尋常的菩提樹及幾十萬獅子吼為胎藏,修建了一座蓮聚紀念塔。後幾經擴建裝飾成現今大金瓦殿內的大銀塔,塔高十二點五米,鑲以黃金及各種珠寶,是塔爾寺的鎮寺之寶。
宗喀巴大師
四百餘年的菩提樹,樹幹粗壯,樹冠龐大,樹皮粗糙,連裸露的樹根都是盤根交錯在一起,似乎在傾訴說著這寺院久遠綿長的滄桑歷史。裸露在地面的菩提根,乾癟得令人心疼,它用自己殘存的力量撐起一片婆娑和蒼翠。它和大金瓦殿裡誦經的喇嘛和跪拜的信徒一樣,姿態肅穆,內心虔誠,年年站在這裡,守護著這一方聖潔和安寧。面對此情此景,心中便有了更多的感嘆:而情僧活佛的倉央嘉措留給世人的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謎面和神秘無盡的猜測,世人只能在他華彩燦爛的情詩裡去想像一個平靜的神色下曾有過一顆怎樣騷動不安的心。
一個人,若有了愛,便不蒼白;一個生命,若有了信仰,便不再盲目。
在塔爾寺的景區內,只要進殿進寺,一律都是不允許拍照的,整個塔爾寺都籠罩在一種神聖的氣氛裡,讓人心懷敬畏。這裡的毎一座建築、每一件藝術品都有一個難忘的故事,都能讓人心靈受到一次洗禮。我也不敢造次,心想,萬一不慎,何必要無畏地去忍受遭到訓斥後那種難以名狀的惆悵呢,再說遊佛門本來就是為了讓自己靜心。
塔爾寺藝術「三絕」的栩栩如生的酥油花,絢麗多彩的壁畫和色彩絢爛的堆繡在寺裡隨處可見。
來來往往行穿走在寺院裡的喇嘛,步態悠然,神色淡然,眼睛清澈得如一汪清水,除了佛光,再無其它。一襲絳紅色的僧服,讓他們與外界阻斷,與一切的欲望阻斷。不知道他們面對外界的繁華和誘惑,是否在內心深處有過些微的塵念?但我知道每一個袈裟下都掩藏著一個故事,悲歡離合後的釋然,看破紅塵後的皈依,而眼下和以後,佛經就是他們每日的功課,佛就是他們嚮往的歸宿和目的,唯一能拴住他們心的就是佛。
大金佛殿外門廊間整齊地擺放著巨大的經筒,黃銅製成的經筒,不斷被人轉動,發出「咣啷啷」,「咣啷啷」的聲響。我是第一次見到。在藏民眼裡,轉經是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轉經筒上印有六字真言,梵文讀音為:嗡嘛呢叭咪哞。都說經筒裡裝滿了經書和經文,轉一次經筒就等於誦讀了一遍經文,就等於接受了一次佛祖的親吻和撫摸,不管你有多麼深重的罪孽,都可以通過轉動經筒藉以救贖,使心靈抵達澄澈明淨的境界。所以,凡轉動經筒的信徒都是手轉經輪,口誦筒上真言,心想佛訓,他們堅信轉經會減輕所有的痛苦與不幸,可以解脫自己的輪迴之苦。許多遊人加入轉經行列,我也走過去試著轉了一下,很輕,轉起來也不費力。但是,按佛門規矩,你只要轉動了一個,就要一直轉下去。當從第一個轉動,到最後一個,經桶都不能停,這使我想起了舞臺上的雜技節目。據說寺裡有專門轉經綸的人,我想一個人如果終身從事這簡單枯燥的機械動作,那得需要多大的毅力。
經桶
與寺中心大金瓦殿相輝映的是小金瓦殿,又名護法神殿。初建於明朝崇禎四年(公元1631)。寺中迴廊陳設野牛、羊、熊、猴等標本。這裡有一個傳奇故事。據說,這些走獸標本象徵一切惡魔鬼怪已被神徵服。殿的左邊有一匹白馬標本,相傳是三世達賴喇嘛從西藏拉薩騎到青海塔爾寺來的一匹神奇的寶馬。當年三世達賴喇嘛朝拜塔爾寺之後,要去蒙古傳經說道,那天早上,三世達賴喇嘛臨要動身的時候,這匹白馬說什麼也不肯走,並且還用嘴咬住了三世達賴喇嘛的衣服袖子,死活不讓三世達賴喇嘛走。三世達賴喇嘛迫不得已,只好很下心來,將這匹跟隨他多年的白馬留在了塔爾寺裡。
小金佛殿
塔爾寺的喇嘛們知道了三世達賴喇嘛猝死在蒙古的消息之後,這才恍然大悟這匹白馬為什麼要把自己給活活餓死,於是,他們便把這匹通靈的白馬和其它家神一起供奉在小金瓦寺裡,以便於好讓世人來祭拜。殿內也是掛滿了各種珍寶、壁畫、堆繡等藝術品。神殿內供奉著造型生動的佛祖、觀音、四大天王、八大金剛、十六羅漢像和神態各異護法神像,雖尊卑有序,但熱熱鬧鬧、和氣融融地擠在一塊兒,仿佛是在討論佛道的精妙。
達賴三世索南嘉措
順著人流,我們來到這座頗似農家小院的院落,如果說剛才我還感覺到廟宇的莊嚴,那麼現在一定有種重返世俗的輕鬆感。這就是塔爾寺的印經院。因為寺廟每年都要耗費大量經書,因此,負責印經文的僧人便會整日忙個不停。我讀不懂的藏文字規範端莊,秀麗整齊,像是幀幀藝術作品,有種樸素的美感。
印經院
我的腳剛邁進大經堂的門檻,整個大經堂給我一種金碧輝煌、璀璨奪目,威嚴而神秘的感覺。它的陳設就足以令人驚嘆。黃的、紅的、綠的、藍的、白的經幡,滿堂林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如螞蟻般的黑色經文梵語,與院內高懸成蒙古包狀的經幡遙相呼應,那些被風吹過無數次的經文梵語,又再一次地出現在大經堂內。凡是文字都是長了翅膀的,只不過漢字更多的是在紙上,而經文梵語是藏地的花朵。帷幔鑲嵌其間,還有頂部的各式藻井,共同為大經堂鋪設了一種富麗堂皇。這裡是僧人誦經學習進修的地方,遇到活佛蒞臨的日子,更是僧眾聆聽介法的場所。
大經堂外景
大經堂內景
具有藏族特色的民間堆繡,懸掛於大經堂的半空中,形成一個長方形結構,舉目望過去,一排排一行行頗有氣勢。而每一幅都做工考究,製作精美,人物花草栩栩如生。由於在綢緞布幔裡填充了羊毛棉花等,高低起伏,看上去比一般刺繡更有立體感和厚重感。我想,這裡面一定繡進了千萬信徒的心願和虔誠,也一定繡進了藏族婦女的智慧和靈氣。如果把心繡進針腳裡,繡者就是一位無敵的藝術家。
大經堂牆壁上畫滿了壁畫,同樣有著浩蕩的氣勢,人物風景是定格的,而故事是流動的,我的想像不由得伸進了畫面之外。藝術就是想像的觸點和載體,它能讓想像飛起來。每一幅用筆精細,著色豔麗,活色生香,濃厚的藏族文化和印度藝術風格從牆壁上一股股地冒出來,這些俗稱「唐卡「的壁畫,讓大經堂充滿了浪漫而又神秘的色彩,仿佛為佛教開通了一條通往天堂聖地的道路,為虔誠的信徒和喇嘛們虛構了一個佛的天堂。
特別是酥油花,真是絕妙,已經有幾百年的歷史了。酥油晶瑩潔白,鬆軟細膩,容易調和各種顏料,仿佛是我們熟悉的蠟製品。其製作的整個過程必須在零度以下完成,其塑造工藝繁複而奇特。塔爾寺的酥油花集塑雕藝術之大成,不僅具有很高的藝術水平和獨特的藝術風格,而且規模宏大,內容豐富。每年農曆正月十五是塔爾寺最大的一次廟會,藏族藝術家們用酥油塑造出各種佛像、人物和花卉,浮雕與圓雕結合,人物與景物結合,佛界與凡間結合,動態與靜態結合,時空分而不斷,物象繁而不亂,色彩繽紛,渾然一體,確是惟妙惟肖體現一種藝術之美……
作為供千餘喇嘛打坐誦經之地,雖未親睹其浩蕩的場面,但絳紅色的佛團墊成排而鋪形成一片紅海的氣勢,已經為想像製造了一種現場。
大經堂外,人流像潮水一樣湧進了經堂外,但卻沒有潮水的喧囂,在閉目打坐的塔爾寺面前,沒有誰敢衝撞神佛,也沒有誰敢用聲音攪亂禪境。嫋嫋禪音,茫茫佛海,一種虛幻的、空靈的氣息,讓我有一種飄渺悠遠的感覺。
朝拜的信徒們磕著原地長頭,為防止手掌和膝蓋磨出鮮血,每個人身下都鋪著一條毯子,手下有一塊長方型的棉質護具,膝蓋關節處也有護膝。口中念著六字真言,口手並用。「嗡嘛呢叭咪哞」的誦讀之聲連綿不絕。佛教的信仰是純粹的,它最終的目的,也是在規勸世俗的人們,管住人性的欲望,敬畏神靈,讓自己有一顆感恩向善的心。
這些叩長頭的信徒,為了心中的那個願,要完成十萬次的跪拜,他們的身體和靈魂正在向佛靠近,也許,在這一次次的跪拜,他們內心的願望會不斷地掙扎、躁動乃至罪惡,但最終會在反覆長久地跪拜中漸漸平靜、釋然、甚至解脫。信徒們舍其珍寶,甘於貧困,虔誠供佛,讓人驚嘆,令我內心安詳且尊敬。
人世間,縱橫交錯,來來去去,或多或少,患得患失,不是誰都能夠真正讀懂自己的內心,能活出自己真實的模樣,要修得怎樣的一顆菩提心,才能做到不染世俗塵埃呢?
塔爾寺是佛門淨地,處處香菸繚繞,酥油味撲鼻,不知何處不時傳來鼓樂鐘聲,這與其他佛教寺院倒是差不多,但是這裡的喇嘛與我在其它佛教寺院見到的不一樣,這裡的喇嘛都毫無表情地木然站在佛門佛祖的旁邊,不與任何人講話,也不念經,有人布施也作任何回應。
後來我們去了小花寺。小花寺又名長壽佛殿,是為七世達速喇嘛念長壽經而建的,故名長壽佛殿。院內的菩提樹濃鬱敞日,花滿枝頭。無論遠看還是近觀,小花寺都如一件精美的木雕畫。院中央小花壇上供奉著一塊塗滿酥油、粘滿硬幣的異樣怪石,傳說宗喀巴之母當年背水時曾依此石休息。這時有虔誠佛門信徒,在敬獻一條潔白的哈達。希望佛祖能為他節油降福。
穿過門塔,繞過菩提路,我們又來到了九間殿。這裡是供奉如來佛祖的地方。殿內有塊數百斤重的大石頭,已被酥油抹成黑色,上面有一個腳印和一對手指印,傳說都是宗喀巴兒時留下的。中三間設有文殊、觀音、金剛手三尊 菩薩 。南三間設有頭戴黃帽的宗喀巴泥塑坐像,旁邊還有一組頭戴黃、紅帽子的喇嘛,這裡展示的是當年宗喀巴主持黃教與紅教辯經的場景。塑像的神態、動作生動逼真,好像真的侃侃而談,激烈爭辯。
塔爾寺裡還有那一些僧舍等等黃教建築物,也都是藏傳佛教的神秘藝術。因時間關係沒有一一觀賞。
參觀完這些主要景點,我們來到廣場,也不知是怎麼了,我的心情忽然感到有種壓抑,似乎忘記了自己在遊覽,而是在瞻仰且摹拜這裡供奉的諸多佛主,情不自禁地融入佛教的文化裡,感受這一文化的深厚與神奇了。同時不免為寺中縷縷香菸下那種讓人莫名的驚詫而擔心。我在想現實生活中,同樣的人生,信仰是千差萬別的,許多遊人從寺中出來也是邊走、邊談、邊議論,而我在這笑談聲中感覺到了難以名狀的憂慮。我希望塔爾寺能淨化人們的心靈,使云云眾生都過上幸福生活。
來這之前,我去過布達拉宮,徜徉其間,仍感到震撼,感受著塔爾寺的世事滄桑。它的每一座殿宇,都掩映著歲月蒼老的往事,每一塊紅牆金瓦,都深刻著藏文化厚重的歷史。在歷經數百年煙雨風霜的洗禮後,塔爾寺恰如一朵美與善的蓮花,在眾多心靈的深處靜靜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