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李 溪沙洲
文/南山喬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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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川歷歷漢陽樹 芳草萋萋鸚鵡洲」。
登上武昌黃鶴樓,憑欄遠眺,我們就如同崔顥一樣,能清清楚楚看到長江對面漢陽的晴川道、鸚鵡洲。
雖然鸚鵡洲不是洲(唐朝可能是),但是長江裡的確遍布大大小小的洲。比如南京的江心洲,那裡產美味的蘆蒿。
「蔞蒿滿地蘆芽短 正是河豚欲上時」。
長江出海口的崇明,雖叫島,但那也是長江的洲,長江中最大的一個洲。另外,長江中居然還有一個屹立著一個地級市的洲,這就是揚中市。任它風大浪急,我自巋然不動。
江有大洲,河有小洲。
婺源星江河流到縣城時,水走兩邊,中有婺女洲,洲上建有婺女像(見文末圖)。而在上遊、流經我們沙城李時,水也乖乖地閃到兩邊,河中亦有一個洲(見下圖)。
江,河,溪,老百姓好像不分。長江,『江』;該叫江的黃河偏偏不叫江,叫『河』。婺源的星江明明是一條河,又被稱為『江』,而我們沙城李卻稱星江河為『溪』。
因此,河中的洲被稱為溪沙洲,河岸被稱為溪畔,稱上遊河岸為上溪畔,同理,下遊河岸叫下溪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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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溪畔是沙城李渡船以上區域,那裡不是我村的地盤。而且那也不好玩,河裡沒有水草(溫絲與鴨舌)摸,不能摸魚,也很少人去那炸魚,大家也不去那遊泳。只是去那邊溪畔討討柴(方言,即砍柴)。關於討柴,感興趣的可關注我號閱讀。
下溪畔是指溪沙洲以下、頭二家塢那條溪溝往南的區域,那是我們村的地盤。早年(生產隊時代)那裡種小麥、洋麻(即芝麻)、粟米。粟米糯米飯真是美味,再放一塊豬油一起蒸,味道更加好。
後來(分田到戶後)有一陣流行養蠶,下溪畔就種桑葉。或者挖成魚塘,養魚。改革開放流行打工後,農產品不值錢,這裡要麼種了茶(也懶得管理),要麼荒了。
溪沙洲對面這邊和石硤哩,是村裡主要農事活動之一。原來生產隊在這裡種茶,還種有慄樹,以前板慄也是美味,能偷偷打幾個,都會高興好一陣。還有毛竹林、菜地。
從徽州村落布局與風水來說,沙城李建村時,這片應該是蔭蔽保護村莊的前村口水口林。婺源水口林以樟樹為主,故現在,這裡還殘留不少樟樹。
其中,渡船與溪沙洲中間這段溪畔是小時候主要玩樂的場所。
抓螞蚱,抱跤(即摔跤)打滾,扔石頭、打水漂,飛紙飛機、放風箏,翻筋鬥、練武術,看殺牛,冬天燒草皮…從小玩到大,玩得不亦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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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視整個溪沙洲,形狀像倒過來的海南島。
溪沙洲上方平緩,由上而下地勢逐漸增高;而兩邊的河恰恰相反,從上遊到下遊逐漸由高變低,形成落差。一高一低,因此溪沙洲的下方突然變陡。
被溪沙洲分流的兩條河,一寬一窄。
這邊河寬。上下有兩個急水灘,中間是一片淺水區。急水灘裡軍魚(即青魚)多,急速逆流而上,能夠炸到它們的,村裡只有明焰哩這一個高手。關於炸魚的事,感興趣的可以閱讀我號「驚險刺激的炸魚」。
急水灘和淺水區,都是摸魚的好地方。摸有趣,人人參與。好像從小摸魚的人比釣魚的人多多了。關於弄魚更多的內容,感興趣的閱讀我號「弄魚」。
淺水區的水雖然淺,通常僅僅沒過膝蓋,但是,往往越是感覺安全的地方,人們往往越容易放鬆警惕,所以越危險。我曾在此涉險,感興趣的可閱讀我號「遭遇死神」。
那邊河窄。上遊的水平靜不動,夏天被曬得滾燙滾燙的,玩水都沒有意思。那裡還被浙江佬淘砂金、淘出很多坑,小朋友不小心掉進去,異常危險。
中間有個小水潭,通常是一人深,「水尤清冽」。周邊「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遊無所依…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遊者相樂…」。景致很OK。
小水潭下遊,是一個落差較大的急水灘,水從側邊急速衝進下邊一個大深潭,形成了令人望而生畏的、大水牛見了也繞著走的、著名的牛欄旋。關於牛欄旋的形成,感興趣的可閱讀我號「放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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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有了溪沙洲,它的上下遊就會出現急水灘與深潭。
溪沙洲之下除了牛欄旋這個神秘的大深潭,還有鳥子石周圍的深水區。溪沙洲和鳥子石周邊,環境複雜多樣,是放鴨的好地方,感興趣的可閱讀我號「放鴨」文章。
而溪沙洲之上也是一片深水區,是從淺到深逐漸深起來的,淺水就是小朋友狗刨學遊泳的好地方。前僕後繼,村裡一批又一批人在4歲左右就在這裡學成了遊泳。
以前,這裡還有村裡的一樣重器---渡船。驛道、渡船是徽州的特色,驛道是以前的交通幹道,渡船是以前渡河的主要工具。小時候上學放學,無論颳風下雨,渡船暢通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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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以前的生產隊隊長沒有動腦筋搞農業,比如上文說的下溪畔種小麥、洋麻、粟米,當然,科學不科學就另當別論了。
溪沙洲上也搞過實驗,生產隊裡種玉米。玉米也不能說長勢不好,但是據小時候模模糊糊中的印象,應該談不上豐產。
那時,宣揚「人定勝天」,新中國人民要與天鬥,與地鬥。明知江西不適合大面積種植小麥、玉米,偏偏不服氣,要鬥一鬥。除了溪畔,居然把水稻田用來種小麥。
後來學地理、關於農作物,就感覺不對。再後來親自到山東才發現,山東這裡隨便種種小麥和玉米,均豐收。別看這裡的小麥與玉米沒有家鄉的長得高、長得茂盛,但玉米棒卻很多,而且顆粒飽滿。
科學還是要尊重的。天與地,不是去鬥氣,是順勢而為。
種了就要管,隊裡在溪沙洲中間搭了個棚,派人守玉米。玉米是苗秧時,白天怕牛吃玉米。晚上呢,怕野兔、角麂(那些年野兔很多,也常有角麂)來吃,要拿著手電筒巡迴好幾趟。
等到玉米結粒了,白天用一個半自動竹器驅趕那些來啄食玉米粒的、討厭的鳥,那時鳥是真多,飛來都是一大浪(方言,即一大群)。晚上則防有人偷。那時人缺吃,餓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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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收穫玉米了,這是個大事件,也是個大喜事,就如過年前撈塘魚(即草魚)、分塘魚,殺豬、分豬肉一樣轟動。
一字長蛇陣排好,生產隊隊長一聲令下,頭上纏著花花綠綠頭巾的婦女開始掰包蘆(方言,即玉米棒子)了。猶如一個篦子篦一遍玉米地,玉米棒子全部『落網』。男人則接過一籃一籃的玉米,再倒進谷籮,負責挑去生產隊倉庫。
男挑女掰,一幅和諧快樂的勞動畫面。
大人勞動正歡,我們小朋友也沒有閒著,忙著砸包蘆杆(方言,砍玉米杆)。
要玉米杆幹什麼呢?那時還沒有甘蔗,只有毛蔗。毛蔗很甜,但皮厚杆實難咬開,一不小心,還會劃破嘴。故毛蔗雖甜,卻是難啃的『骨頭』。即使這樣,毛蔗還是稀罕物呢。
於是,我們一幫小朋友拿著鐮刀,跟在掰包蘆的大人後面砸甜的包蘆杆,拿回家吃。順便看看能不能撿漏到包蘆。鐮刀砍下一枝,用嘴咬咬,看看甜不甜。甜的留下,不甜棄之。
慢慢地,砸出經驗來了。往往長勢又高又旺的包蘆杆,不甜;而毫不起眼的小杆子,卻甜。也許「濃縮的都是精華」。偶爾看到一個漏摘的玉米,(人小個矮)跳起來,掰下,喜不自勝!
半天下來,砸了一捆。然後『收兵』,馱著它們,滿載而歸。秋天時節,赤腳淌過有點冰涼的河水。因為心情愉快,水也不覺得冷了。
掰包蘆的那天,是大人們的盛事,也是我們小朋友的『節日』。
6,
溪沙洲與村裡人的聯繫不僅僅是上面這些,這裡具有豐富的記憶內容。
婺源的春季,春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初夏又逢梅雨,這些時候,河裡水勢較大。除此之外,幾乎都是枯水季,可以淌水過河。甚至,有時用大石頭碼起一條水壩,竟可以過河而不溼鞋。
加上渡船來回一次很費時,所以溪沙洲為人們過河提供了另一條路徑,一條捷徑。人們經常從這過河去辦事或幹活。
溪沙洲上水草豐美,放牛郎可以把牛朝這一放,從此不必管事,自己玩水或者遊泳去了。
溪沙洲不僅草肥,且周圍遍布大大小小的水窪與水潭,小魚、小蝦、小蟲等鴨子喜歡的浮遊生物眾多,鴨子不自覺就來了此處。在一些草窠裡,常常還能有驚喜---撿到鴨蛋。
無論在溪沙洲上邊河裡摸溫絲與鴨舌,還是在它周圍玩水(玩水是小朋友的最愛,歷來如此)…中途在它上面歇一歇,挺有安全感。好像溪沙洲就是我們小朋友的後盾一樣。
7,
或許我和許多小朋友一樣愛玩水,或許溪沙洲兩邊分別帶給過我一次涉及生命的危險事件。或許受父親影響我經常下河網魚,或許我在此經歷過放牛與放鴨。或許沙城李就獨特地擁有這個溪沙洲和那一片一片溪畔,或許沙城李的人註定必須與溪沙洲有聯繫。
總之,雖然溪沙洲很小,卻給我無數的記憶。雖然有痛苦的回憶,總歸總是快樂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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