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站在英國東薩塞克斯郡的小鎮拉伊（Rye）的街頭，看著蜿蜒的彈石路，圍牆後教堂古老的尖頂，民居門口正趁著夏天怒放的玫瑰花圃時，一種熟悉感油然而生，稍後我才知道是為什麼——2014年那部根據E.F.本森的小說拍得妙趣橫生的電視劇《Mapp & Lucia》，原來就是在這裡取的景。不過，也不僅僅如此，開車從海邊載我來此的當地朋友Simon說，拉伊和那部長青英劇《殺機四伏》（Midsommer Murders）中的虛構的「迷桑郡」裡的英國小鎮也如出一轍；照我看來嘛，如果回頭一看，發現馬普爾小姐出沒於此，也不會叫我意外。
美得明信片般標準的拉伊小鎮，美人魚路則是它最美的一條小路，通向海邊。本文圖均為 錢成熙 攝
說了這麼多，想表達的就是，拉伊是一個最道地的英國小鎮，可以和任何你想像中的，或是影視劇中英國小鎮無縫對接。這不僅僅是因為它漂亮、整潔、古老，有著明信片一般的標準風景，更因為它的真實。Simon提醒我說，除了一家小超市Boots，在這個小鎮，你找不到任何英國或國際連鎖品牌，沒有Tesco，沒有中產標配超市Waitrose，也沒有TopShop這樣的高街品牌，沒有奢侈品店，當然也沒有連鎖酒店。這裡只有當地人自己開的五花八門的小店，從雜貨店、玩具店、肉鋪到超市，應有盡有，有的已經由同一個家族經營了近百年。Simon說，這也許是英國碩果僅存的，沒有被鋪天蓋地的連鎖經濟「汙染」的英國小鎮了。
古老石頭的詩歌
拉伊很小，火車站距離它的「城門」Landgate大約只有5分鐘步行距離。這座城門是拉伊的歷史見證。作為英吉利海峽邊的小城，拉伊從中世紀起便是法國攻佔英國的據點，直到十三世紀才又回到英國人手中。到了英法百年戰爭時期，1377年，法國人又短暫佔領了拉伊，還將整座城市付之一炬，因此，如今城裡留下來的十四世紀前的古建築並不多，而Landgate便是倖存者之一。它建於1340年，愛德華三世統治時期，是當時的四座城門之一，也是在法國人手中僅存的一座古城門。
倖存的14世紀建築Landgate
穿過這座城門，眼前就是上下起伏的彈石路，交錯成簡單的路網，最終帶你穿過丘陵，向迷人的英格蘭海岸而去。
像大多數歐洲小鎮一樣，它的中心是教堂。拉伊的聖瑪利亞教堂（St. Mary’s Church）可不一般，教堂建築可以追溯到12世紀早期，雖然在1377年的那場大火中，教堂遭受了嚴重損壞，屋頂坍塌，鍾也被法國人搶走，但主體建築還是倖存了下來。如今，走近教堂，你會為其宏偉的規模而傾倒，甚至會覺得，在這座精緻的小城，它實在是顯得過於龐大。建造這座教堂時，歐洲建築正處於從諾曼式向哥德式的過渡期，在它身上，你既可以看到諾曼式建築半圓形的拱廊，又能見到向哥德式發展的尖拱。大概有數百年歷史的巨大橡樹在更古老的石牆上投下斑駁樹影，牆下綿延的草坪與其上供人休憩的長椅，又為此情此景帶來幾分寧靜。
小鎮上的大教堂
離教堂不遠，在一條小街的拐角處有一棟看上去不大起眼的住宅Lamb House。它牆上那塊屬於「英國國家信託基金」的銘牌宣告了它的歷史價值。美國小說家亨利·詹姆斯曾在此長居，而E.F.本森也正是在這裡，以眼前的拉伊小鎮為藍本，構思了《Mapp & Lucia》中兩個女人勾心鬥角的小城Tilling。
「本地英雄」
當然，這座小城最好玩的，還是那些當地小店和小館子。它們就排列在石子路的兩側，沒有花裡胡哨的門面，毫不聲張，但就是有叫人流連忘返的本事。比如這家熱巧克力店，Knoop。它甚至都不是一家真正的餐廳，卻常年排在貓途鷹網站拉伊最佳餐廳的首位，《衛報》還說它或許是世界上最好的熱巧克力店。
Knoop是創始人Jens Knoop的姓，他是個德國人，來英國學攝影，最後卻在這個小鎮子安頓下來，賣起了熱巧克力。菜單是用A4紙列印的，掛在吧檯後的牆上，濃度、品種、產地、口感、香氣、價格…… 一目了然，最妙的是客人還可以自選香料，加香草和棉花糖？更有創意些？那就加迷迭香或薄荷，要麼辣椒？或者加水果，甚至加烈酒，調配出最適合自己的口味。
Knoop的風格簡單明了
像Knoop一樣，小店Marsha by the Sea的主人也是一位被拉伊迷住的外鄉人。Fiona在倫敦做了十八年的時尚編輯，有一天突然從名利場抽身，來到此處。當然，她多年來養成的時尚嗅覺並沒有被浪費，這裡的商品，從盤子這樣的家居小物，到裙子泳衣沙灘鞋，都來自全球各地的新興獨立品牌，且由Fiona親自挑選。大概是為了適應這個海邊小鎮的氣氛，店裡的大多數東西都輕鬆、明快、有點酷，仿佛帶著海水的潮溼氣息。
當然不要因此以為拉伊被外鄉人攻佔，其實它還是本地人的地盤。你不用跟隨任何旅行指南，就隨便逛逛吧，準不會踩雷。連這裡的紀念品店裡賣的，也絕對不是從義烏漂洋過海來的大路貨，它的製作者，小到明信片，大到一隻陶罐，都可能就住在附近的村落，或者就住在鎮子上。我在其中一家小店中看中了一隻砧板，詢問店主有沒有大一點尺寸的，「木匠就住附近，你需要我打電話讓他下午拿一隻過來麼？」
一家本地陶器店的可愛櫥窗
舊書店的老奶奶與我們聊得投機，索性打開鎖上的古董書櫃，讓我們觀賞她搜集的早期版本雪萊詩集。海邊的Crock and Cosy號稱自己是一家「復古」廚房用品店，而且確實如此。它不是城裡那種時髦的復古店，而是那種堆得滿滿當當，在犄角旮旯裡藏著寶貝的小店，你可能在這兒找到奶奶輩用過的廚房工具，茶壺套、熱水瓶，好看又好用。「美人魚旅店」（Mermaid Inn）算得上是英國最古老的旅店之一，它的石頭建築可有500多年歷史，也是每位旅客到拉伊必然要朝聖的地方，哪怕不住，喝上一杯也是好的。不過Simon更喜歡一家義大利餐廳Tuscan Kitchen，在周遊列國，見多識廣的他看來，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義大利餐廳。
電影院，還是咖啡館？
這裡有英國小鎮少不了的古董店，但也有布置十分「性冷淡」的當代藝術畫廊，畫廊主和藝術家都來自本地。教堂隔壁的電影院Kino也是一家獨立公司在運營，它由一間維多利亞時代的學校改建而來，獲得了2015年英國皇家建築師學會RIBA的最佳地區建築獎。它既放映院線大片，也放映藝術電影，片單中還包括英國國家劇院現場！這委實為難遊客，不知晚上是去當地酒吧喝點自釀啤酒，還是來電影院。
甚至本地人買日常用品的超市Jempsons也值得一逛。這家超市只有兩家分店，另一間在東薩塞克斯郡的Peasmarsh，距離拉伊只有5公裡。而它主打的也正是本地特色，以及支持當地社區。在店裡，跟著「當地英雄」（Local Heros）的標籤，你可以找到那些由Jempson精挑細選出來的，又小又美的來自東薩塞克斯和附近的肯特郡的當地產品。我買了肯特果農釀的蘋果西打酒，本地蜂農的蜂蜜，以及由兩兄弟烹調的速凍食品。兄弟兩人一人負責做飯，一人負責銷售，簡單的業態卻為他們贏得了好幾次「英國超級美味獎」（Great Taste Awards），Jempson的官網上這樣介紹這對兄弟的品牌：雖然獲獎無數，但它一直自豪地保持獨立，就像Jempson。
就像拉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