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橋夜泊》在我國流傳很廣,在日本更是無人不知,火爆程度中國不能比。清代學者俞樾在《新修寒山寺記》中說:「凡日本文墨之士鹹造廬來見,見則往往言及寒山寺,且言其國三尺之童,無不能誦是詩者。」 據說但凡有一點文化品位的日本人家裡都會有一張《楓橋夜泊》的石碑拓片。
唐詩五萬首,為什麼日本人獨愛張繼的《楓橋夜泊》?
從民族文化上看,源於日本人的寒山文化與寒山寺情結。兩者持續時間之長,將近千年之久。而這都離不開日本人對唐文化的信仰和對詩僧寒山的崇拜。
因為信仰唐文化,日本人全面接受了唐代的服飾、建築、禮儀、思想乃至宗教,尤其是鑑真大師東渡後,佛教成為日本人普遍的信奉。這為寒山進入日本社會鋪墊了前提。作為一代名僧,在中國小有成就的詩人,做夢也不會想到,他的名字和他的詩集,有一天,會成為日本神聖般的存在。博大如李杜,也遠不是他的對手,流行如白居易,也遠遠沒有他那般的尊崇。
寒山一生事跡不多,出身富戶,考過秀才,然後就是四處流浪。隨性自然也邋遢不羈。時不時還能爆出一些佛系金句。《全唐詩》留詩三百多首,多帶哲理範式。他與拾得和尚的相識相知,成就了高僧對話史上的一段千古佳話。
寒山問: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之乎?
拾得答: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如何?
也就是拾得,異常成功地將寒山和寒山詩集推廣日本。寒山的故事被編成小說,寒山的詩集掀起一輪又一輪追捧。寒山的名字也被日本的家具商、飯店、學校、書店廣泛借用。寒山、拾得也成了日本「二聖」。儼然民族圖騰,中國的「孔孟」。對寒山的一切,自然格外引人關注了。張繼詩中出現的「寒山寺」,當然不會放過。所謂「寒山寺」,原名「楓橋寺」,位於蘇州楓橋鎮。因為寒山生前曾遊,故而更名。邂逅張繼之後,原本默默無聞的山寺天下矚目。隨著寒山在日本的神化,寒山寺也成為日本人心中的文化聖地。
日本前首相到訪蘇州,還說 「蘇州和蘇州寒山寺是我嚮往的地方」。每年也都有數以萬計的日本人慕名前往寒山寺,只為了聽一聽張繼詩中那縹緲千年的鐘聲。這還不夠,他們還在20世紀30年代,仿建了一個山寨的寒山寺。直接整個複製過去。這樣的狂熱,恐怕是中國人難以想像的。
與其說張繼詩寫得好,不如說詩中「寒山寺」三個字的魔力吸引。內心情結大於內容的欣賞,這是不爭的事實。
回頭再看詩本身,詩歌清冷憂傷的意境,正與日本文藝的審美心理暗合。日本是一個崇尚哀婉的民族,永遠是櫻花凋落時最美。以感傷文學著稱的川端康成,在日本有著極高的地位。選國歌,《君之代》也以悲傷聞名。一部電影《魂斷藍橋》,日本翻譯過來卻是《哀愁》。張繼的詩,在月明霜落的寒夜,在江楓漁火的烏啼當中,在深夜傳來的聲聲鐘響裡,恰恰瀰漫了一種淡淡的哀愁。對後世讀者以及日本人來說,這正是一個美麗哀愁的夜晚。
除此之外,詩中第一句的「烏啼」,也容易引起日本人的美好聯想。因為烏鴉是日本人心中的吉祥神鳥。類似於我國的「鳳凰」。這無疑使《楓橋夜泊》更具親切感。
張繼就這樣在似有似無的巧合之中徵服了日本,也造就了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奇特景觀。真正的一詩定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