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
文/劉軍
我不是高手。至少不懂得「春秋釣淺灘,夏冬釣深潭」之內涵,也不講究「早釣近,午釣遠,陰天下雨釣岸邊」的規矩,更不按「春釣雨露夏釣早,秋釣黃昏冬釣草」的套路出牌。愛獨行其道,直情逕行,便有了朝出獨釣一汪水,暮歸簍內幾度空的不幸收穫。
雖說能耐一般,時常與釣人為伍混跡於江湖,只是那套釣具卻甚為裝臉,每次一顯擺,令釣友們眼界大開。「禧瑪諾」的魚竿,「狼王」的線輪,「恆冠」的釣箱,全是牌子。不是吹牛,這都是兒子給置辦的,我說他敗家,就其父那釣技,一根竹竿結上根魚線,再掛上個鉤,足矣。
這日,早飯後,見家中已無事可做,突發垂釣的衝動,忙從地下室取出擱置了多日的釣具,帶上愛吃的午餐,外加二兩小酒,驅車直奔四十裡外偶遇一閒置的池塘而去。
適逢夏末,天上的浮雲遮住了狂熱「三伏」後仍不甘示弱的烈日,「今天夜裡到明天白天,市南區陰,有雷雨……。」這地方的天氣預報鬼才信哩,昨晚到今晨哪裡見雨?又何曾打雷。
車子停在離池邊不遠的草叢裡,環顧四周並無人影,一顆水柳傾斜在岸邊,那長長的柳條隨風輕點著水面,引來無數蜻蜓振翅翩翩。
我悠然的把所帶物件悉數擺放完畢,將那帶線輪的海竿掛上誘餌用力拋入池心,竿端夾上小鈴鐺,固定在岸上。這甩魚線可是我的強項,在海釣時,打個四五十米不在話下,卻與魚獲不成正比。一支七米長的手竿持在手中,傍柳而坐,兩眼緊盯著紅黃相間的浮漂,平心靜氣,只等那貪吃的倒黴魚兒上鉤了。
這水塘也不知何年月形成的,周邊長滿一人高的荊棘與荒草,幾株楊樹無序的分布著,枝盛葉茂,直入雲空。微風不足以在水面上蕩起波瀾,便見清澈的水裡,幾群不知名的小魚快速遊動著,隱藏在池邊棲居的野鴨被驚動後,紛紛冒了出來,相互交流一番,快速潛入水中,躲避我這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
我斷言,這是一方淨水,一個被人們遺忘了的角落。
一套「喜釣郎」牌的防曬服包裹了全身,大大的太陽帽下只露出兩隻眼,自信那些兇猛的野蚊惡蟲也奈何不了我。
釣魚人都自勉其最高境界是無需追求魚獲多少,釣的是一種淡定,一種意境,一種遠離凡塵的灑脫。雖說如此,眼看著那隻耀眼的浮漂在平靜的水面上半天不見動靜,這意境便隨著從雲層裡冒出的熾熱日光漸然而失。
點開微信,再點開每日必看的「膠東散文」「萊陽聚焦」,在這寂靜的池塘邊細讀三兩篇美文,也未尚不是一樁雅興,別有一番情致。
「叮鈴」一聲響亮,定睛望去,就見那根海竿頂端的雙鈴不停地震響,我神經一緊「有情況」,放下微信,立馬持竿搖動線輪,感覺長長的魚線掛著沉重的物體,忽然,竿子猛抖了幾下,憑多年的垂釣經驗我判斷,一條生長期至少四五年以上的大魚,在試圖吞食那散發著異香味的誘餌。
按慣例,鬆了松魚線,少刻,那微曲的竿端又一次重重的沉了下去。好個貪吃的魚,既已上鉤,拉你上來便是。手中快速搖動著線輪,十幾米處隱約看到一條半米多長的大花鰱在左右躥動,激起偌大的水花,讓我心中狂喜。尋思著,待這魚上岸後,也雙手捧著,也擺個pose,也發朋友圈,在一片羨慕的點讚下,神氣十足,沾沾自喜,該是何等的得意?那渴望已久的成就感湧上心頭,便加快了收竿速度。
正當喜形於色,勝券在握時,忽覺手中輪子一松,眼睜睜看著即將得手的魚突然不見了,隨之而來的是那根帶著空鉤的魚線,「脫鉤了!」我脫口而出,那顆極度興奮的心也隨即跌落於水中,不由得頓足大呼「可惜!」再次掛餌拋鉤,又期盼多時,卻再也不見了那魚的蹤跡。這般年歲的大魚已具靈性,怎可再次拿它?怪我技不如人。
此時,天空又聚集了烏雲,遠處一聲悶雷,雨來了。我有些不甘,魚兒,今日且放過你,後會有期。
次日,依舊浮雲遮空,昨夜,魂牽夢繞總離不開那魚,一顆無旁騖的心早已跑到遠處的池塘裡。早飯後,忙帶上魚具驅車疾馳而去。
也許昨日的行蹤被人察覺,遙看池邊已有人影晃動,走近後,見一老一壯兩釣者早已坐定,見那舉止來有多時,放在水中的魚護裡有魚在遊動,那棵歪柳下也被佔據。難怪人們常言道:貪釣之人嗅覺特靈,聞腥而至,絕無隱地可說。
「嗨,來的挺早!」我假裝和諧的與其打了個招呼,選一較平坦之地依序擺好釣具,將掛好的誘餌朝著昨日那條大魚藏身之處用力拋了過去,手中照樣握著那根長竿。想想剛看到其二人與我不在一個檔次的極差裝備,信心十足,今天這魚非我莫屬了。
運氣還算不錯,拋鉤不足一刻,便有魚上鉤了,雖然是些不足尺長的小魚,但時間不長便有四五條已入魚護,也算是收穫吧。只是那條脫鉤的大傢伙尚未露面,令我望穿池水,始而不得。
天已正晌,水面平靜。按常例,此時魚兒已退去了興奮,懶得覓食,便將雙竿固定在岸上,從囊中取出備好的香腸之類的酒餚,擰開那個印有「史丹利」標誌精美的弧形小酒壺,也學唐人崔道融輕聲吟道:閒釣江魚不釣名,瓦甌斟酒暮山青。醉頭倒向蘆花裡,卻笑無端犯客星。
說來也巧了,這酒剛咂了一口,猛聽得對面喧譁不斷,尋聲望去,就見一根長線末端有一叢水花在翻動,那老者用力搖動沉重的魚輪,其同伴在吆三喝四的比劃著。此時的我,將那唐人的詩方吟了兩句,酒興全無,失落感油然而生:難不成將我的目標魚給逮著了吧?忙放下酒具,匆匆前往打探。「看來今個兒真遭遇剋星了。」心中不悅,嘟囔著。
「嘿,好大的魚!」就見那人大喊一聲,隨即,一條渾身長滿黑色花斑,閃著光亮的大鰱魚被拖出水面,同伴早已雙手持抄網將魚套住,迅速擒到岸上。我走近細看,見這魚在網內拼命打著挺,寬大的魚尾用力甩打著地面,發出「啪啪」的悶響,缺氧使它費力開合著唇齒。驀然間,一條不大的裂口出現在魚口邊,不由我心情一緊,看得仔細,分明是我那脫鉤的魚,費了兩天的心思,最終落入他人之手。唉!看來此生與大魚無緣。
正當黯然失意時,就見那老者將大魚雙手抱懷,咧著個嘴,擺著pose,同伴持手機在拍個不停,欣喜若狂,早已將我置之度外,這本該屬我做的程序,瞬間與我失之去也。這剋星,我怏怏離去。
又見雲集,潮風乍起,飽滿的情懷隨著逆來的結局消失的無影無蹤。悻悻將聚在魚護裡寄存於水中的幾尾未成年的魚如數放生,期待它好好活著,快快長大,等明年此季再來會它。
一道閃電劃破長空,雨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