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二,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得尚於中行。
九二以陽剛得中居柔,上與六五正應;六五以柔順居中,下應於九二;六五與九二有君臣相得之象。九二雖居臣位,但深得六五的信任,是成卦之主,內外陰陽全賴它調和浹洽。當泰之時,如何治理天下國家,主要反映在九二這一爻上。
九二爻辭講的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四條,包括了治泰之道的主要內容。包荒,極言包容之廣,含量之大。在天地交泰的盛時,統治者最重要的是包荒,大度包容,一切反面的東西都能容得下。然而但是如此,則必無所作為,不能前進。大度包容之下,還要「用馮河」,即剛決果斷,勇於改革。「包荒」與「用馮河」是相反相成,不可或缺的兩個方面。
「不遐遺」與「朋亡」也是相反相成的兩個方面。「不遐遺」,不棄遐遠;「朋亡」,不結朋黨。遠人在所懷,近者無可暱,居中不倚,不偏不黨。「得尚於中行」,得是慶幸之辭,尚是佑助之意。九二以剛居柔,居下卦之中,上有六五之應,六五為泰卦之主,具有中行之道。九二得到六五的佑助,是謂「得尚於中行」。則九二之德,配合中行之義。
《象》曰:包荒,得尚於中行,以光大也。
「小象」以為包荒是四項中基本的一項。只有做到包荒即大度包容,才能做到用「馮河」、「不遐遺」、「朋亡」三點,所以只舉「包荒」一語,其餘三項就包括在內了。能包荒,又得到六五的佑助,此「光大」之光訓廣。以光大也,因此而得廣大。能「包荒」,便得合乎中道。
九三,無平不陂,無往不復,艱貞無咎,勿恤其孚,於食有福。
九三居三陽之上,三陰之下,正處泰卦之中又將過中,恰是泰極之時。泰極否來,這是客觀的規律。《易》作者深知此理,乃於九三提出兩個「無不」的告誡。陂,偏頗不平。平坦一定變成偏頗,去了的必然要回來。從卦來看,三陽爻降於下,終究會升上去;三陰爻升於上,遲早要降下來。平者陂,往者復,泰極要變否。怎麼辦呢?
「艱貞無咎,勿恤其孚,於食有福」。人不是無能為力的。人完全可以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人處方泰之時,應居安思危,所作所為堅守正道,能如此便可無咎。豈止無咎,若能「勿恤其孚」,還要有福。恤,憂;孚,誠。天道無情而我無憂,我要誠信不移地思我所應思,行我所當行。
《象》曰:無往不復,天地際也。
「無往不復」,是說天地乾坤陰陽之交接,到九三之時,即將發生變化。陽在下,必復於上;陰在上,必復於下。泰必將變為否。「小象」用一個際字,有告誡人們未雨綢繆之意。
六四,翩翩不富以其鄰,不戒以孚。
翩翩,群飛而向下的樣子。《易》以陰虛為不富,六四是陰爻,所以稱「不富」。凡言「不富」,皆指陰爻。但陰爻不皆稱「不富」。此爻稱「不富」,有謙虛不自滿的意思。
鄰,指六五與上六兩爻。六四處上卦之下,當二卦之交,是陰陽交泰之爻。六五與上六二陰爻願意隨從六四下降求陽。六四更無須告誡,便與它的兩個鄰居翩翩相率而來。可謂內外一心,陰陽合德,這正是泰卦應有的表現。
《象》曰:翩翩不富,皆失實也,不戒以孚,中心願也。
《易》凡陽爻為實為富,陰為虛為不富。「失實」是解釋「不富」的。上卦三陰爻以六四為頭頭,輕鬆自然地翩翩而下,是因為它們失去陽作依靠,而它們是不能長久失實的。願,上下交而志同的意思。六四與二鄰不戒而來,完全是發自內心的願望,沒有絲毫勉強的因素。
六五,帝乙歸妹,以祉,元吉。
六五以陰柔居君位,它位極尊而性極柔,它應該也能夠與下卦之九二相應,屈己之尊而順從九二之陽。爻辭取「帝乙歸妹」之象說明這個道理。帝乙即商紂之父。歸妹即嫁妹。帝王之妹下嫁給臣下,也要降其尊貴,順從其丈夫。在古人看來,這是合情合理,天經地義的事情。帝王之妹尚且要屈尊從夫,以陰從陽,其他便可不論了。以祉,以之受祉,六五因為能夠屈尊從陽而必然受福。元吉,大吉,六五與九二志同道合,在整個治泰的過程中將取得最大的成功。
《象》曰:以祉元吉,中以行願也。
六五之所以必獲祉福而且元吉,是因為它以柔居中處君位,有中德,行中道,它任賢從下,絕非出於強迫,乃是它的本性,它的志願決定的。
上六,城復於隍,勿用師,自邑告命,貞吝。
上六在泰的終結處,泰之終結即是否之開端。泰極否來。九三平者陂,往者復,已經有了泰變否的預兆,到了上六,泰變否即將由可能變為現實,形勢更加嚴峻,所以用「城復於隍」來形容。隍是城牆外之乾涸的壕塹。城牆本來就是由此掘土累積而成的。有如泰的局面,泰的形勢,由長期的辛苦積累而成。現在泰已發展到極點,將要變為它的反面否。也如城牆將傾圮回復到隍裡。城復於隍,是個嚴酷的事實。《易》作者看到這個事實,並且加以肯定。這不簡單。他具有了關於質量互變的思想。就一個國家來說,泰極否來,城復於隍,形勢極為嚴重。
嚴重到「勿用師」的程度。古代實行兵農合一的制度,國家不設常備兵,平時耕田的農夫,戰時召集起來出徵打仗就是軍隊。用師是把人民召來應付戰事。在泰的時候,這樣做當然沒有問題。現在天下將亂,人心離散,想要用師,辦不到了,只能「自邑告命」。邑,所居之邑,指身邊近處而言。泰達到變否的時候,國勢已成土崩瓦解之狀,統治者的權威、命令止在自己的身邊近處勉強有效了。即使能夠「自邑告命」,而且做到守正,也為時太晚,無濟於事了。
《象》曰:城復於隍,其命亂也。
這兩個命字,意義有別。前一個命字是命令、指示。後一個命字當是古人所云「天命」的命。「天命」不是上帝神靈的旨意,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爻辭這句話揭示出《易》的一個重要思想,即泰極否來,猶如「城復於隍」,是歸根結底不可改變的規律。「其命亂也」,一語破的,切中要害。這就是說,「城復於隍」,「天命」變了,該當如此。
〔總論〕
概括地說,泰卦強調的思想有三點。第一,自然界有相反對的兩種東西產生交通的現象。這種現象是普遍存在的,貫穿在萬物之中,是萬物生長發育茂盛的根本原因。因為這個現象太普遍太根本太重要了,所以《易》作者把它比喻為天地之交。天地懸隔,不能形交,乃提出天地之間陰陽二氣交,引伸到人事問題上,君上與臣下,統治階級與被統治階級,也有上下交而志同的時候。《易》作者的這個思想是正確的。社會確實有相對穩定,生產發展,政治清明的時候。不是人們的思想狀況決定社會歷史的發展,而是社會歷史發展的狀況決定人們的思想。
第二,提出平陂城隍,泰極而否的觀念,認為一切事物都在無情地變化,由量的變化達到質的變化。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天道如此,人道也如此。誰也無力抗拒。古人在三千年前能夠提出這一深刻的辯證法思想,應該說是偉大的。
第三,《易》作者在泰卦中有一個重要的政治觀點,值得重視。即統治者當處於泰的時候,要特別小心謹慎,做到「包荒,用馮河,不遐遺,朋亡」。既要大度寬容,容忍一切可以容忍的事,也要奮發向前,銳意改革。既要遠近親疏兼顧,團結一切能夠團結的人,又要絕去朋比,無私無偏。
未完待續……
本文選自金景芳、呂紹綱合編的《周易全解》,市面上非常靠譜的講解易學知識之書,想入門或深學的朋友都可讀一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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