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故宮600年,這600年是怎麼算的呢?閻崇年先生說,明初的皇宮最早是在南京,明太祖朱元璋死後由他的嫡長孫建文帝即位,燕王朱棣取而代之年號永樂,永樂元年(1403年),朱棣下詔以北平為北京,1406年下詔建北京宮殿,1420年北京宮殿建成,下詔「明年正月初一日以北京為京,時正式遷都北京,舉行慶賀大典」,所以從北京皇宮1420年建成,到2020年正好是600年。
閻崇年先生說,故宮是中國的,也是世界的,故宮有過輝煌有過凱歌,也有過滄桑有過悲泣,見證一段滾滾江河的歷史實錄。故宮紛繁燦爛,琳琅滿目,如何去講故宮呢?《故宮六百年》裡他關注了600年來那些和故宮相關聯的人,人的命運、人的紛爭、人的喜怒哀樂。作家把故宮當成一個歷史的舞臺,在這上面,帝王將相、后妃侍女、百官眾臣、文化精英、書畫名家,甚至能工巧匠、太監宮女、域外使者,都一一登場,講述了離奇的故事、正邪的搏鬥、後宮的玄秘、英雄的豪氣和庶民的苦難。
《故宮六百年》不是歌頌帝王將相,開篇第一講就是《血色皇宮》,古往今來所有的皇宮哪一座不是血染的呢,每次改朝換代都是屍骨遍野,血流成河。故宮也是建立在無數白骨的基礎之上,因此當在講故宮的時候,說「歷史是勝利者和失敗者共同推動發展的」,「一將功成萬骨枯」,在將軍戰功顯赫的同時,不要忘記還有無數死難的人,因此要從多角度來欣賞故宮,有建築的壯麗輝煌,文化的豐富多彩,有立德立業還有歷史的興盛衰亡。
對於讀者朋友特別感興趣的話題,閻崇年先生也做了回應,比如他在國內外各地演講,被問的最多的問題就是「孝莊太后是不是下嫁多爾袞了」,這段皇家叔嫂關係一直以來被很多影視劇演繹,也是清史研究中的一個謎。閻崇年先生經過研究說:「目前所有的推測都沒有過硬的證據證明太后下嫁了,但也不能完全消除關於太后下嫁的疑問,很多野史小說都只能姑且聽之,不必當真。」書中澄清了幾個問題,比如說多爾袞和孝莊不具備青梅竹馬的客觀條件,比如有人說皇太后為了保住兒子的皇位不得不下嫁多爾袞,但閻崇年先生認為順治帝的繼位是多種政治形勢複雜鬥爭妥協的結果,不是靠皇太后依靠多爾袞一個人決定的。皇太后對多爾袞既重用又牽制,採用了非常複雜的政治手段才保證了幼小順治帝的地位,當然國家大事也要依靠攝政王,所以也很注意和多爾袞關係的協調,但是這不等於可以證明太后下嫁。作為學者為什麼要研究這樣一個隱私問題呢?《故宮六百年》裡說,主要有三個原因,一個是弄清事實真相,廓清戲說歷史迷霧是歷史研究者的責任。第二孝莊太后和多爾袞以大局為重,和衷共濟結成合力,共渡難關,取得勝利,給後人留下了寶貴的歷史經驗。第三,孝莊太后同攝政王多爾袞之間情愫可能有,但是下嫁之實確實沒有。
《故宮六百年》的視野開闊,比如講到隆慶皇帝、萬曆初年頗有成效的改革夭折,皇權擺脫了監督,畸形膨脹,為所欲為,在大明王朝走向衰落的同時,西方大國卻在崛起,西方開啟了大航海時代。尼德蘭爆發了資產階級革命,英國戰勝西班牙取得海上霸權,法國建立波旁王朝,俄國沙皇在極力擴張,西班牙人在澳門取得了貿易資格,荷蘭組建了東印度洋公司、不斷侵犯中國領海,而大明王朝已經進入了腐朽衰落的軌跡。
晚清的世界,六歲的同治、四歲的光緒、三歲的宣統面臨的對手都是誰呢?當時美國已經實行了總統制,與同治同時代的林肯以反對蓄奴的政治綱領贏得大選。慈禧太后大體同時的英國既有女王也有國會,維多利亞女王嚴格遵守憲法,英國工業快速發展,號稱「日不落帝國」。與同治、光緒同時的德國俾斯麥,通過三次王朝戰爭統一了德意志。日本伊藤博文大體與光緒同時,起草了明治憲法,廢除日本封建制度,對建立現代國家起了重要的作用。而俄國與同治、光緒同時代的是亞歷山大二世,廢除了農奴制度,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當西方國家已經工業化、民主制,清朝還是家天下、君主制,拒絕變通,因此清朝的覆滅是歷史的必然邏輯,也是民意的自然選擇。
故宮六百年倒數第二講結束在海洋文化,反思2000多年來忽視海洋文化,忽視海防建設,忽視建立強大的軍隊,在世界進入大航海時代的時候,清朝的執政者還是沉迷於天朝上國的自我感覺,最終被西方列強的堅船利炮打破大門。最後說到故宮的新生,辛亥革命後清帝退位,昔日的清朝皇宮變成了今日的故宮,從此開啟了百年故宮博物院的歷史。故宮也由君有而成為民有,由君享而為民享。
故宮1987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偉大的故宮不僅是中華文明無價的歷史見證,也是綿延5000多年融合了多民族多種文化形態的中華文明無價的歷史的見證。
閻崇年:我和故宮有三緣
問:聽說為了研究故宮,您從1949年之後去了一千多次故宮,請問您是自己買票進去的,還是有特別通行證?
閻崇年:我去故宮,開始是買票,那時候是一塊錢,相當於現在的一毛錢。後來我是帶單位的介紹信去看檔案,一個介紹信管一個月,過一個月再換一下。比如說暑假,除了休息以外每天都去。開門之前先到西華門外等著,一開門,出示介紹信,就進去了。為了節省時間,我帶一個窩頭,中午那時候沒有茶水,會給你一碗白開水,我一面吃窩頭,一面喝白開水,然後接著看檔案,一直到下午閉館出來。我大概這樣連續去了有五年左右。
後來我在北京史學會任秘書長,很多會議都在故宮開,帶開會的通知就可以進去了。後來我參加了紫禁城學會,開始是會員、後來是理事、後來常務理事、後來副會長,去故宮有時候帶證明,有時候在門口說一下,給個條進去。
我在中央電視臺的百家講壇講課後,故宮更多人認識我了。有一次去開會,看大門的先生手一伸,「閻老師,請,您不用登記了。」
還有就是為了去考察,事先約故宮的朋友在門口等我,比如我們去了坤寧宮,有三口煮肉的大鍋,這個鍋的直徑多大、多深?他們陪著我,到了鍋蓋上面,拿皮尺量。所以,有些地方就是為了做研究去的。
為什麼雍正由乾清宮搬到養心殿了,雍正從出家門到辦公室的門距離多少?我都親自帶著尺子去測量。
問: 您在2012年的時候曾經出版過《大故宮》3本,還有《御窯千年》等等,2020年推出《故宮六百年》,在創作內容上創作心態上,有什麼不一樣?
閻崇年:我寫了《大故宮》,還要再寫《故宮六百年》,到底為什麼?就是一個字:緣,這個緣有三個表現。
第一,情緣。因為我的曾祖父、祖父、父親,到我,四代在北京,早先他們年輕時就從農村到北京,每隔兩年回家探親一次,到60歲老了再落葉歸根。從北京回到老家,要講故事,講什麼?就講北京故宮的故事。我小時候聽著奶奶講故宮的故事長大的。
第二,地緣。後來我到了北京,住家在長安街南側,距離天安門不到1000米,這是地理的地緣。我上中學的學校是清朝的昇平署故址,就是清朝皇家的劇團,所以我們學校和故宮就隔了一條街,這也是地緣。
第三,學緣。我學清史,我去故宮看檔案、開會、參觀、調查,給我提供了很多學術的條件,還有故宮很多的老專家、老朋友,經常跟我交談故宮。
這樣,我跟故宮有了情緣、地緣和學緣,所以我願意寫故宮。
《大故宮》寫完了以後,覺得言猶未盡,還要接著寫,為什麼呢?《大故宮》主要是以建築為一條線索,從橫向來講故宮。而這本《故宮六百年》是縱向,從明初永樂建故宮一直到現在六百年。因此我們讀故宮可以縱觀也可以橫覽,縱橫交叉互相切換,更加立體去了解它。
問:這幾年寫故宮的書比較多,一種是寫故宮裡的藏品,有一種是寫故宮的建築,還有一種寫故宮的歷史,現在還有人寫故宮的網紅人或者是網紅貓。您所著的《故宮六百年》最大的特點是什麼?
閻崇年:從藏品、建築等等來寫故宮的書太多了。但是從永樂建都一直到2020年,把這六百年按照時間順序寫下來,用上下兩冊系統說下來,好像在之前還沒有。這樣就給大家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讀本,從故宮的營建,興起,中間遇到了災難,後來再興起,改成故宮博物院,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後的故宮博物院,這麼一條線索,六百年連起來,給大家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
《故宮六百年》內容突出一個字:正,體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正說歷史。作為一個歷史學工作者,不能戲說,只能正說。言必有據,所有重要的話都注出處。
第二,正說故事。這裡面選了大約有一千個故事,每一個故事都有根據,都有記載,沒有一個是我編的。
第三,正說道理。一本書光有道理沒有故事,不好看;光有故事沒有道理,不深刻。我講了很多故事,基本上每一講最後都抽出一些帶有經驗性的、總結性的、規律性的道理。
所以這本書的特點,一是正說歷史,二是正說故事,三是正說道理,這是我送給廣大讀者朋友、媒體朋友一個小小的禮物。
問:很多人去故宮參觀,總是問,冷宮在哪裡?
閻崇年:冷宮是一個籠統的概念,皇帝對哪個皇后、妃子不滿意了,就把她貶到某個宮裡。具體查哪個人打到哪個冷宮了,如果能查到,就可以順圖索跡,找到你要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