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一書,前八十回死了不少人,也就埋了不少人。葬禮的風光,論誰也比不上可卿。我是說出場角色的葬禮,不含那位病後要各位誥命夫人請安、死後還要他們送葬的老太妃。後世紅學家,看見可卿葬得聲勢浩大,不免私下狐疑,猜這可卿是否有皇家血統,是否是位流落民間的格格。
人生自古都得死,身後之事,如能每年有冷豬肉吃,固然是好,差一些的,如有親人感懷念叨幾句,死者也會泉下欣慰,無論這幾句念叨是不是詩。紅樓諸鬼中,細細想來,唯有可卿沒人念叨,不由令人疑心,那場風光大葬的虛偽。
紅樓中死得最早的是賈雨村之正室原配,紅樓中不會有人追念,即使有,也只會是賈雨村的假惺惺偽懷念。林如海和賈敏,不用說是黛玉經常思念祭奠的了,賈母也記得,該祭的時候特特地送東西給黛玉,叫她私祭。賈珠,李紈一提起就眼淚汪汪的,王夫人想起來也哭。
金釧,王夫人的大丫頭,她採取了烈女式死法,如果她是小姐,寶玉是奴僕的話,她的牌位一定會被供起來,可惜她是丫頭,她只能算做糊塗人自殺,或者不小心失足的意外死亡。此事算來要屬王夫人責任大點,不過最終悲傷的是寶玉,他在鳳姐生日時偷偷溜出去,跑到荒郊野外,為的就是給她燒一點香,金釧之鬼,應能體會寶玉的思念與內疚了。 晴雯,不消說了,寶玉字數最多的一篇文章,就是為她寫的祭文,不管文採如何,字數之多也足以表達她生前服侍的主人一片追悼之情了。尤家雙豔,二姐有賈璉,三姐有柳湘蓮,前者是浪子,後者是情種,湘蓮應時時想起三姐,賈璉會偶然想一下二姐,雖情思深淺不同,但都可算作懷念了。
至於賈家的列祖列宗,包括吃藥吃死的賈敬,更是有專門的場地供養,不消多說了。 紅樓中哪個死者無人追念,致使身後寂寞呢? 恐怕就是可卿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