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10歲的知乎,始終缺少一個上市的故事。
前不久有消息曝出,稱知乎正在撰寫IPO報告和上市申請書,目前已確定三家承銷投行為高盛、摩根史坦利和瑞信,上市地點可能在港股或美股,尚待確認。針對該消息,「鞭牛士」向知乎相關人士進行了求證,但截至發稿前,並無任何回應。
一位接近知乎的業內人士唐松濤對於知乎上市並不感覺意外,「從投資者回報角度來講,知乎也該上市了,而且大概率會去美國上市,因為美國內容題材的公司比較多,投資者的認知程度相對較高。」他說,「知乎在誕生之初就是對標美國知識問答社區Quora。」
區別於Quora,知乎近年來做出了一系列差異化改變,其先後涉足了知識付費、直播、好物推薦、短視頻、網文等風口,經過10年的發展,知乎所沉澱的影響力已經不容小覷,截至2020年12月,知乎全網用戶3.7億,積累了超過2.6億個問答。
不斷追逐風口的另一面也意味著知乎的業務不斷擴張,需要投入精力和資金的方向不斷增加,這最終讓知乎的品牌定位變得越來越模糊。
不過,在激烈的網際網路角逐中,品牌定位只是後話,變現能力才是最重要的,但知乎自主造血能力尚弱,同時又要面對老投資人想退出,新投資人要業績的壓力,以及對手們的步步緊逼,在這個節點上,知乎不得不籌謀上市。
「知乎上市不困難,真正困難的是下一步如何找到新的增長點,以及如何打造可持續的商業模式。」唐松濤說道。
抓不住知識付費
打造可持續的商業模式,一直是知乎發展過程當中難以逾越的一道坎。
知乎第一次意識到這道坎難以跨越是在2016年。這一年愚人節,知乎推出問答產品「值乎」——用戶分享一條有價值的信息到朋友圈,關鍵部分被打碼,其他人可以通過付費閱讀完整信息。
產品上線前,知乎創始人周源在一場內部溝通會上喊出了變現的口號,「為什麼做這個產品?很多人老是問我怎麼做商業化,我很煩,於是我就帶著一個團隊做了一個商業化的東西,不就是賺錢嘛。」
知乎的商業化戰爭就此打響。
但可惜的是,為問答導入付費機制的值乎並未成為知乎重點發力的方向,反而是被其他網際網路社區看到了商機,果殼、微博先後上線了付費問答功能,並藉助公眾人物的傳播,迅速打開了市場。
知乎顯然錯過了一個本該由自己創造的時代,眾多知乎內容創作者也因此和知識付費的紅利擦肩而過。
痛定思痛,2017年知乎正式組建了兩個事業部,規模超過400人,以知識服務和廣告為主的兩大變現業務逐漸成型,正式展開商業化。
借著知識付費的東風,知乎開也開始了加速布局:先是推出了曾堅持不肯開放的機構帳號,後又陸續上線了知乎Live、書店、私家課、讀書會等產品,搭建起了一套「知識市場」的產品體系。
2018年6月,知乎將這套產品體系升級為「知乎大學」,並組建了新的知乎大學事業部,將原有的知識服務團隊放到一起運營,提供超過15000個知識服務產品。
作為最早入局的參戰者之一,同時也是佔據著頭部梯隊席位的知識付費平臺,知乎的知識付費業務開展得並不順利。
首先是入局速度較慢,在知識付費紅利期初,知乎推出的知識付費產品已經晚了喜馬拉雅、得到等競爭對手幾個月;其次是知乎的主要營收來源一直由廣告支撐,周源曾在一次活動上向外界披露「2018年上半年知乎廣告營收同比增長340%」。而廣告增多的同時,也致使用戶體驗急劇變差。
知乎對商業化的探索最終產生了負面效果,用戶對此的反映很直觀。「知乎現在的廣告真是多到難以忍受。」這是知乎資深用戶李麗瑤最強烈的感受,「我不反對知乎在變現上的嘗試,但現在的問題是這種廣告形式已經嚴重影響到用戶體驗了。不僅僅出現在關注、推薦、答案等頁面,就連評論裡也插有廣告,廣告內容更是五花八門,十分掉價。」
唐松濤也認為知乎在商業化方面過於著急了一些,「早期的知乎,在商業化方面克制的很好,不是說知乎不應該破圈,而是不該在破圈的過程中給好不容易積累起來的口碑和發家之本造成破壞。」
2018年之後,整個知識付費市場漸漸步入成熟期和冷靜期,行業拐點開始顯現,此時知乎的商業模式仍不明朗。與此同時,今日頭條推出的悟空問答和騰訊推出的企鵝問答也給知乎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壓力當前,知乎不得不拼死一戰。
短視頻拯救知乎?
2019年是知乎迫切需要找到一個可持續的商業模式以支撐長遠發展的一年,同時也是繼續大刀闊斧推進商業化的一年。
沒能乘著知識付費東風扶搖直上的知乎親眼目睹了短視頻平臺抖音和快手的崛起,頓時眼前一亮。
事實上,從2018年開始,知乎就一直試圖切入短視頻領域。早在2018年6月初,知乎便對App和首頁進行了改版,在原有的關注、熱榜、推薦的首頁結構上,新增「視頻」專區。2019年3月初,知乎App再次改版,視頻產品和功能進一步升級,並增加「視頻回答」入口。與此同時,知乎又快馬加鞭德地推出旗下短視頻項目「即影」,然而令人沒有想到的是,該項目僅內測一個月便宣布解散,知乎的短視頻業務也一度陷入沉寂當中。
2020年初,一場蔓延全球的疫情意外讓短視頻和直播爆火。
同年4月,知乎上線了短視頻產品「B乎」;10月,知乎又宣布正式上線視頻製作工具,在首頁增設了獨立的視頻專區,並推出「海鹽計劃」鼓勵創作者發布視頻內容。
在唐松濤看來,知乎在短視頻賽道上已經掉隊了。
從內容層面來看,短視頻領域有娛樂屬性較重的抖音、快手穩居前兩名,與定位知識類、專業類的知乎短視頻不同,抖音和快手的觀看門檻並不高,再加上帶有娛樂性質的短視頻天生具備傳播性和話題性,容易吸引用戶的注意力,這讓知乎在用戶規模和市場接受度上都略顯被動。
從領域層面來看,B站比知乎更早成功卡位知識視頻,並且帶動了一批像巫師財經、半佛仙人等知識類UP主崛起。為了搶跑知識類視頻,B站還上線「知識區」整合泛知識類內容,數據顯示,2019年泛知識學習類內容的觀看用戶數突破5000萬,學習類UP主數量同比增長151%,學習視頻播放量同比增長274%。
表面上,是用戶沒有在知乎上形成視頻觀看習慣,本質上其實是知乎錯失了短視頻紅利期,「知乎一直試圖切入短視頻領域,但始終不得其法,在當下短視頻格局基本穩定之時,知乎想要彌補與抖音、快手或者是B站的差距,其實並不容易。」唐松濤說道,「儘管知乎做出了不少嘗試,但效果都不太顯著,無論是創作者還是用戶,都很難在短視頻領域看到知乎的未來。」
靠天吃飯的創作者
在知識付費領域早起趕了個晚集,又在短視頻領域漸漸落後於競爭對手,知乎對於這兩大颶風級風口的追逐都難言成功。
但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作為一個知識問答平臺,優質的創作者才是平臺的核心知產和基石,知乎之所以被說「變味」、內容質量下降,一個主要原因是大量優質創作者出走。
早在2017年3月,悟空問答用重金挖角知乎300名大V,並與他們籤訂了內容專享條款,籤約悟空問答的大V將不能再為知乎提供內容。
2019年1月,知乎大V再次出走知乎,入駐微博問答。與上一次不同,這次並非平臺的挖角行為,而是大V們的主動選擇。
大V兩次出走知乎,也從側面反映出了一個事實:在知乎上,大V們很難賺到錢,更別提中小號主了。
「知乎雖然能幫大V帶來現實收益,但一般大V的收入狀況都很一般,而且針對大V,平臺本身並沒有什麼激勵制度。」擁有20多萬粉絲的知乎大V李雯告訴「鞭牛士」,「現在的大V主要是通過知乎籤約的MCN機構來獲得收益,收入方式還是靠接廣告,但知乎大V的辨識度相比其他平臺還是很低的。」
知乎大V的辨識度較低,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了大V們的變現能力,一位不願具名的知乎廣告主證實了這一結論,「我們做過調查,一個正常平臺的頭部大V大概能集中平臺5-10%的用戶作為粉絲,但在知乎,甚至達不到2%,為了尋求利益最大化,肯定要選擇其他平臺進行廣告投放。」
除了賺不到錢,被知乎限流是大V們離開的另一個理由。
「知乎目前的整個內容分發機制,對所有做原創內容的創作者都不太友好。」另一個粉絲過10萬的知乎大V劉依依告訴「鞭牛士」,「知乎的推送機制會使同一創作者的互動量存在巨大差異,比如這篇幾萬,下篇一兩千,再下篇只有幾百,也就是說,平臺的算法推薦權重大於內容是否優質。」
李雯認為知乎對大V一直是非常打壓的,「創作者需要尊重,需要跟讀者互動,需要感受到受眾的存在,需要感受到自己創作的內容是被需要的。但是知乎卻採用對大V限流的方法,來提昇平臺的推薦機制,只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張佳瑋在悟空問答挖角事件發生後曾這樣評價知乎:「其他網站在意所謂知乎大V,是讚美知乎的激發能力,但這點價就能買走,也可以說是知乎不擅長保護了吧?不得不說,在激發火焰這一點上,知乎做得很棒。但在保護和留下火焰方面,知乎並不算很好。」
知乎作為一個老牌知識問答平臺,其創作者與用戶都更專業且優質,但與微博、小紅書等平臺相比,知乎創作者對平臺的貢獻並不高,這是因為對於任何社區而言,創作者都是一筆寶貴的財富,要想保護和留下這些火焰,物質滿足和精神滿足必不可少,而知乎似乎還沒弄懂這個問題,更沒有找到平臺與創作者之間的平衡。
知乎需要平衡
唐松濤也認為知乎失去了平衡。
「在不斷摸索商業化的過程中,知乎始終沒有一條持續的、賴以支撐的業務主線,而且方向跨度太廣太雜,致使用戶與平臺之間,內容與商業化之間都嚴重失衡。」唐松濤說道。
知乎起步於一個小眾的精英問答社區。成立之初的知乎提供的服務便是提問與回答,且通過「邀請碼+實名制」的形式註冊。邀請碼一般只發給那些在某些領域具備專業素養的人,比如李開復、徐小平、王小川等人,而這些人又會向在同一圈子或者同一體量的專家發出邀請碼,優質的用戶和克制的用戶增長方式,一直是知乎的核心競爭力所在。
這種高門檻、強封閉式的自我沉澱持續了兩年多,等到2013年知乎開放註冊時,已經是所有網際網路社區中一個代表著專業、知識的優質內容社區了。
但知乎終究無法像2013年之前一樣活在理想國中。
知乎如果想要長久的生存下去,流量與商業化是絕對繞不過去的一道坎,周源早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在2014年的一次公開採訪中,周源表示,「我希望知乎成為基礎設施級的產品,像搜索一樣滿足了人的普遍基礎需求,最終形態會是一個知識中樞,把各種需求和各種人在一個問題上連接了起來,形式上非常高效。」
但是想要達到這種效果,知乎就無法像之前一樣局限在精英圈子裡。因此,打破圈層、獲取流量、轉向大眾化社交平臺成了知乎的主要目標。
如今的知乎,不再拘泥於專業領域,而是夾雜著娛樂明星和八卦,與之對應的,知乎上的內容也不再專業,甚至還出現了許多虛假和劣質內容,畢竟只有擁抱大眾用戶才能實現流量最大化,而只有流量最大化才能獲得資本市場的青睞。
李麗瑤將知乎的改變視為一種「背叛」,「很明顯能感覺到一些知乎用戶的素質越來越低,理性、專業的氛圍在被不斷稀釋,取而代之的是娛樂性在慢慢增強。」令人「感到失望」。
「知乎的商業化使得用戶與平臺之間的割裂感愈加嚴重,無論是創作者流失還是用戶的流失,這對於內容社區來說都是致命傷。」唐松濤補充道,「打個比喻,知乎就像是一個處在平衡木上的人。」
另一位不願具名的業內人士也表示,知乎的商業化探索方向過雜,導致內容質量下降太快,用戶增長面臨瓶頸,「如今在知乎上,用戶與平臺、內容與商業化之間都是一個嚴重撕裂的狀態,曾經的早期用戶因知乎逐漸向大眾化和娛樂化轉變而不斷離開;而對於那些通過流量入口湧入的用戶而言,他們在知乎上找不到像其他短視頻平臺上一樣娛樂內容,也極少願意貢獻時間。」
對於知乎而言,與商業化相比,如何尋找到用戶(創作者)與平臺、內容與商業化之間的平衡或許更為緊迫。
隨著知識付費的風口颳走,短視頻的快車呼嘯而去,創作者陸續出走,獨角獸知乎該想想如何才能向資本市場說明白,自己的用戶如何增長,以及自己的賺錢能力到底如何。
(註:應受訪者要求,唐松濤、李麗瑤、李雯、劉依依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