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家傅聰因感染新冠病毒在英國逝世,享年86歲;
傅聰的父親傅雷先生在上海寓所懸梁自盡,終年58歲;
傅雷的父親傅鵬被出獄後,在傅雷4歲便去世,終年24歲;
百年時間,祖孫三代知識分子,都不是善終,令人唏噓不已。
傅聰的去世,勾起人們對傅雷先生悲慘身後事的回憶。
書生氣質
傅雷先生書生氣質,性格耿直,不管人情世故,他有什麼就說什麼,也不顧什麼場合,更不看什麼人,只是就事論事。這點在傳統知識分子身上是通用的。但是這樣的人格,在我們這個國度裡,是不能生存的,也是不被見容的。
傅雷的這種特質,既有東方傳統士人的自尊和自重,又有西方健全的個人主義,注重個人的人格尊嚴。他們這一群體認為,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就事論事。
1947年傅雷曾發表文章痛斥蘇軍在東北的暴行。魯迅的弟弟周建人卻批判傅雷,說傅雷反蘇,立場不對。傅雷反問周建人,這和立場有什麼關係,事實就是如此。你說不對,可以拿出證據,不要用立場壓人。周建人這個人吧,如果魯迅知道他這個弟弟的作為,不知道該做如何感想。
錢鍾書夫人楊絳在《憶傅雷》一文中曾提到了當時的場面:
「1954年在北京召開翻譯工作會議時,傅雷未能到會,只提了一份書面意見,討論翻譯問題,而討論翻譯問題必須舉出實例,才能說明問題。傅雷信手拈來,舉出許多謬誤的例句。他大概忘了例句都有主人,他顯然也沒料到這份意見書會大量印發給翻譯者參考。這樣一來,他拈出例句,就好比挑出人家的錯來示眾了。這就觸怒了很多人,很多人都大罵傅雷狂傲,還有一位老翻譯家竟氣得大哭。」
傅雷的內兄朱人秀曾說,傅雷也意識到自己的性格容易得罪人,轉而從事翻譯。
右派
1958年4月,傅雷給上海作協、翻譯界提了自己的意見,聯想都傅雷曾經批評蘇聯在東北的暴行,經過上海作協的十次批評大會後,他被劃成「右派」分子。傅雷難忍其辱,曾說如果不是因為阿敏太小,還在念書,今天我就……。也許這時候已經種下自殺的種子了。
周而復和柯靈曾暗示傅雷認個錯,做一個深度的檢討,「右派」帽子還是有迴旋餘地的。但傅雷卻是:沒有廉價的檢討,人格比任何時候都可貴。
傅雷的遭遇也影響了遠在波蘭的傅聰,傅聰被迫回來做檢討,之後從波蘭逃都英國,沒有返回大陸。而傅聰以後在國際鋼琴上的輝煌的成就,反過來對傅雷也是一種保護。
自縊
後來傅雷被摘了「右派」帽子,曾被要求感謝黨,傅雷說:給我戴帽子本是不對的。
後來到了十年動亂,傅雷沒有躲過去,傅雷與妻子朱梅馥雙雙自縊,傅雷終年58歲,朱梅馥53歲。他們自殺的時候,為了不打擾到樓下鄰居,用於自盡的板凳下面鋪墊了一層被子。遺書中還叮囑內兄朱人秀代付房租和保姆的費用。。。
負責傅雷寓所這一片的一位戶籍警後來回憶說,他負責的戶口段是從愚園路1032弄到江蘇路的285弄,共有600多戶人家,被抄家的有400多戶,自殺的文化人,幾乎每天都有。
傅雷夫婦的骨灰被一位傅雷的讀友保存了下來,在那樣的環境中,這真是一個奇女子。直到傅雷被平反,才將傅雷夫婦的骨灰交給了傅聰兄弟。她也拒絕了傅家兄弟的反覆表示的謝意。最後推脫不掉,只接受了傅聰的一張音樂票。
最後的話
傅雷在文化大革命開始之後,沒有在人前人後出賣過任何一位朋友,也沒有寫過任何一篇違背良知的檢討和發言。在那種環境下的知識分子能做到這一點也已經是至高點了。然而,他卻被兩個平素關係最好的朋友所出賣。
傅雷對孩子說:自問一生對朋友對社會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的事,就是在家裡,對你和你媽媽做了不少有虧良心的事。母親朱梅馥是緩和父子關係的天然潤滑劑,她是一個非常合格的賢妻良母,包括對丈夫的隱忍、孩子的保護,家庭關係的緩和。
同時翻譯家的鄭振鐸曾經說過:赤子之心反而會害了傅雷有一顆赤子之心,但是這顆赤子之心會給傅雷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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