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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陸十三
男孩終於累了,靜靜地睡在了這個春寒料峭的夜晚。窗外不遠,不時有火車和汽車轟鳴交叉著穿梭而過。
他的臉上,仍有兩行殘留未乾的淚痕。這與一件大事情有關,他媽媽剛給他買的動車組,不見了!那乳白色的30釐米長的列車模型,從遞給他的第一眼起,他就歡喜得不得了,睡的時候都要抱著。但是,它不見了。然後,他的心像一塊潔淨的玻璃,被意外無情地擊碎。
和很多小孩子一樣,他最愛看的是火車。一聽到屋外有火車叫,他就張開胖乎乎的小手,跑到陽臺上,隔著窗臺,好奇地往下張望。而列車,像一陣風,席捲起塵土,呼嘯著揚長而去,很快地從他眼前消失,只給他留下一堆幻想。
他還沒一個火車車輪高,和這龐然大物相比,太過緲小。他在陽臺上靜靜地望著火車,他一定在想,這個傢伙太厲害了,跑得那麼快。也許多年以後,這會成為他記憶中最美好的童年記憶。
我們告訴他,火車太好了,能帶我們環遊世界。他聽了,眼波轉動,閃著一道道憧憬。
該讓他摸摸真正的火車。有一天,我把他真的帶來了鐵路機務段,讓他見識一下多少孩子們夢想觸摸的大傢伙。來到一個檢修車庫前,在昏黃的燈光中,猛然見到一個3米多高20米長真正的火車頭出現在眼前,他一下就嚇著了。他面色蒼白,轉過頭去,拽著我的手拚命往後拉,「爸爸,我要回家。」差一點就哭出聲來。顯然,他害怕了,這個大怪獸會不會一下衝過來?車庫裡的檢修師傅看到了這一幕,哈哈大笑。
兒子是葉公好龍啊。但我和他媽媽有幾次同時要到單位加班,只好把他從家裡帶來。幾次之後,面對高大威猛的大怪獸,他不再後退。我把他抱到司機室裡,坐在司機座位上,讓他過一回火車司機的癮。
隨之而來的變化,讓人意外。
到了晚上,總要看看鐵路電視節目《寧鐵新聞》,鐵軌之上的事物,對於我們大人來說,熟悉它就如同看到一個多年的老友,視覺疲勞了。那些新聞聽一聽看一看就過了。但是,不知哪一天起,這一個多情的小兒郎瞬間愛上了它,百看不厭。每天到了開播的那個時候,他就要放下碗筷或者手中的玩具,要不趴在地板上,要不斜靠著紅沙發,目不轉晴地盯著只有37寸的電視屏幕,生怕錯過任何一幕場景。其實裡面說些什麼他壓根就聽不懂,但不時看到火車在鐵軌上跑來跑去的,他就覺得好玩,就覺得有意思。電視此時屬於他了,客廳也屬於他了。如果,誰不小心換了臺,看不到車來車往,小帥哥就要小嘴一咧,哇哇大哭,高喊著:我要看火車!
以後,誰也不敢惹他,由他看吧。但不幸的是,20分鐘時長的鐵路新聞很快播完,切換到了別的節目。小鐵路不幹了,急得豆大的淚珠飛奔如雨,然後滿地打滾,一個勁地哭喊:媽媽,放鐵路。真是聲震寰宇。他媽媽只好解釋自己沒換他的臺,是電視臺的叔叔阿姨幹的壞事。小鐵路哪管你,仍在地上鬧。被逼得急了,只好順手給他屁股來一下。這一來,換回更高分貝的哭喊。
真是我見猶憐。
過幾天,老友張郎帶著他的兒子小張郎來竄門。這回,兩個同齡的小男孩有了開心的相聚。他們說著只有他們自己才聽得懂的話,一起玩耍。先找來了小圓凳,搬到了客廳的窗臺下,然後再將沙發旁邊的一個儲物箱抬起,翻倒出整箱的玩具,東奔西跑地到處玩鬧。沒一會兒,固定的節目上演,兩小屁孩開始幹架,你抓我的臉,我打你的頭,誰也不服誰,大人也拉不開。突然,樓下有火車經過了,聽到那鏗鏘的車輪聲,兩人放開了手,火急火燎地跑到窗邊,站到了圓凳上,腦袋使勁地往外伸,立成兩隻短短的圓規。火車過去,兩顆小腦袋才心滿意足地轉過來,等著下一班火車的出現。這時,他們就忘了打架。
晚上,鑽在被窩裡的男兒郎,突然對著他媽媽潸然淚下:媽媽,我的動車組不見了。
兩口子只好連夜翻箱倒櫃地幫他找動車組。一夜無果。只好睡下,心中鬱悶。
小張郎,你可最好別拿陸小帥的動車組。
第二天天剛朦朦亮,寒意正濃。挨不過老婆一腳,披衣起床,繼續尋找動車組。主臥、客房、書房、陽臺、客廳、餐廳,沙發下,床底,書櫃,甚至冰箱、米桶,能想到的角落,都掃一個遍。天知道這兩個小傢伙把它弄哪去了,千萬裡我貓著腰追尋著你。邊找邊想,小張郎你也喜歡這動車組,為這還和我兒子幹了好幾架。真要喜歡說一聲不就行了,犯不著出門時順手牽羊吧。白請你老爸喝兩杯。
這是我兒子的寶貝。才買來多少天。鐵路新聞看多了,他知道什麼是和詣號,知道北京有高速鐵路。他媽媽看他喜歡,就悄悄跑到商場裡,給他買了個動車組的模型。
那時,他從幼兒園回來,他媽媽一下從背後亮出了殺手鐧:看看,這是什麼?
和諧號!小男孩哇地大聲歡叫著撲過來,以後,愛不釋手。睡時都要緊攥著它在胸前。上幼兒園,怕別的小孩子搶了去,才不讓他背上。現在可好,引狼入室了。
看看時間,老張郎該沒起床。放棄給他打電話,繼續貓腰。
收撿好小孩子們扔得滿地的玩具,毫無所獲。腰酸背痛,乾脆把自己往靠牆的沙發上一放,我倒!突然,腦後疼痛,回過身來細看。靠枕後面有東西!掀開靠枕一看,額滴神啊,動車組。
我想去北京呀,我想去北京。
從睡夢中醒來的小兒郎,看到了放在自己枕邊的動車組,破涕為笑……
這,就是我兒子陸小帥十年前的故事。那時,他才三歲,只是跟在父母身邊的小男孩,夢想著能有一天到北京去坐高鐵。如今,已過了十年,他已長到了十三歲,正成為一個勇敢的追風少年。一天之內,憑藉從家門口就能搭上的高鐵,他能任意地到達國家的任何一個角落。這個英俊少年的生活,充滿光明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