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花
我一直以為二十四番花信風中,驚蟄二候是棠棣花。直至今日寫到,才弄清楚是棣棠花。二者無論花形還是花色,都截然不同。既然錯認這麼久,今天索性一起說,也不枉我寄情多年。
魯迅送好友山本初枝回去,曾贈詩「我亦無詩送歸棹,但從心底祝平安」。《魯迅全集》裡收錄了一些魯迅給山本初枝的信。魯迅稱之山本夫人,兩人交情甚佳。魯迅1935年寫給山本初枝的信裡,提到過棠棣:
「棠棣花是中國傳去的名詞,《詩經》中即已出現。至於那是怎樣的花,說法頗多。普通所謂棠棣花,即現在叫作「鬱李」的;日本名字不詳,總之是像李一樣的東西。開花期與花形也跟李一樣,花為白色,只是略小而已。果實猶如小櫻桃,孩子們是吃的,但一般不認為是水果。然而也有人說棠棣花就是山吹。」
「山吹」並非棠棣,而是棣棠。
棠棣花
棠棣即鬱李,又稱常棣、唐棣。清代陳淏之《花鏡》卷四記載:「鬱李一名棠棣,又名夫移,喜梅,俗呼為壽李。樹高不過五六尺,枝葉似李而小,實若櫻桃而赤,味酸甜可食。其花反而後合,有赤、白、粉紅三色。單葉者子多,千葉者花如紙剪簇成,色最嬌豔,而上承下覆,繁縟可觀,似有親愛之意,故以喻兄弟。周公昔賦棠棣,即此。」
棠棣花貼枝而生,開時一枝長條從上至下全是花。有一年在植物園,看到幾株開球了的鬱李,一樹粉白,的確很像桃李花。難怪《詩經·召南·何彼穠矣》云:「何彼穠矣,唐棣之華……華如桃李」。
棠棣花以兩三朵為一綴,相依相生,因此被古人引申為兄弟之情。陳淏之曰「周公昔賦棠棣,即此」,指毛《傳》:「棠棣,周公燕兄弟也。」即棠棣最著名的詩《詩經·小雅·常棣》:
「棠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棠棣花兒開,光燦且鮮明。今天下之人,莫如兄弟親。
棠棣花
沈括《補筆談》卷三記載:「常棣今人謂之鬱李。」李時珍《本草綱目·木部·鬱李》載:「薁李、鬱李、車下李、雀梅、常棣。」
孔子曾評價一首詩。《論語·子罕》云:「唐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子曰:「未之思也,夫何遠之有?」
詩曰:唐棣的花朵啊,翩翩地搖擺,我豈能不想念你嗎?只是由於家住的地方太遠了。孔子說:「他還是沒有真的想念,真想念,有什麼遠的呢?」
蒲松齡在《聊齋·香玉》文末,也引用了這段。說孔子讀唐棣而說「未思』,是真的啊。
棠棣花
北宋梅堯臣詠鬱李,雨後清新之感撲面而來:
冷局少風景,買花栽作春。
前時櫻桃過,今日雀李新。
搦條紅蓓蕾,婀娜含雨勻。
舊來薔薇叢,饒借與近鄰。
始移棣萼密,不慚車下榛。
日暮綴書罷,暫賞舉杯踆。
棠棣花
不知是因棠棣與棣棠名字看來相像,還是有人真分不清,自古以來誤認的不在少數。明代王象晉編寫的《群芳譜》,就以為二者是一種。後清代汪灝等人奉旨編定《廣群芳譜》中,在 " 棣棠 " 條下特意辨誤:" 鬱李名常棣,與此迥別,原譜 ( 按 : 指明代王象晉《群芳譜》 ) 誤合為一,今正之。"
棣棠花枝葉細柔,金花滿樹,別具風姿,有遮蔽之效。常種於花籬、花徑,綠樹叢之前,古木之旁。花濃黃色,因其葉形似榆樹葉,亦喚作黃榆梅、黃度梅。
棣棠花
棣棠花繁盛與棠棣花繁盛不同。棠棣得簇擁相依,棣棠錯落有致。宋朝範成大有首《棣棠花》詩云:
乍晴芳草竟懷新,誰種幽花隔路塵。
綠地縷金羅結帶,為誰開放可憐春。
用「金羅結帶」形容棣棠花,真的非常形象。
棣棠花
李商隱有首《寄羅劭興》,裡面說到棠棣,但今天人們認為可能是棣棠:
棠棣黃花發,忘憂碧葉齊。
人閒微病酒,燕重遠兼泥。
混沌何由鑿,青冥未有梯。
高陽舊徒侶,時復一相攜。
詩中說的是黃花,與棠棣花的粉白嫩紅相去甚遠,極有可能是棣棠花。
棣棠花
棣棠原產中國,後傳入日本,被日本廣泛栽種。有首日本歌曲《北國之春》唱到「棣棠」:
棣棠叢叢 朝霧蒙蒙
水車小屋靜
傳來陣陣兒歌聲
北國之春天啊 北國之春已來臨......
棣棠日本人稱之「山吹」。所以魯迅給山本初枝的信中就說是山吹。相較於棠棣的粉白嬌嫩,棣棠的黃有種鄉野氣質,如《北國之春》所唱,棣棠花有種思鄉情懷。
棣棠花
無論棠棣還是棣棠,人們寄託的多是心情。雖然二十四番花信風裡,驚蟄二候是棣棠花,但我對棠棣的情感是實實在在的。只要真誠,錯付又有什麼關係呢。兄弟如朋友,朋友更似兄弟。但願這個春天如《詩經·小雅·常棣》所云:
「喪亂既平,既安且寧,
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儐爾籩豆,飲酒之飫,
兄弟既具,和樂且孺。」
喪亂災禍平息,生活安定寧靜。
此時同胞兄弟,不如朋友相親。
擺上佳餚滿桌,宴飲意足心歡。
兄弟今日團聚,祥和歡樂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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