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人與佛禪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接受來自佛禪各個方面的影響,既有外在生活模式的模仿與取用,更有心靈精神的互滲和交融:從遊走禪門、偶居禪院到參禪悟道式的居家修行,從禪趣機鋒式的言傳到妙悟神遇式的意會,從靜觀冥想的禪定體驗到禪意神恩的詩意棲息翻開宋代文學史,受佛禪影響而在文學中詩意抒寫的文者數不勝數,僅以南宋而論,不僅有南宋中興四大詩人「尤袤、楊萬裡、範成大、陸遊」,還有戴復古、劉克莊為代表的江湖派和徐照為首的四靈詩派,以及有一定「文名」和影響的李綱、曾幾、姜莞、辛棄疾、張孝祥、周必大,等等,不一而足。有學者深刻地指出:"……整個宋代的文學成就,特別是詩壇獨特風格的形成,是與佛教的影響密不可分的「。
的確如此,如果說程未理學在學術上成為影響宋代文化的至大至深者,抵制了釋老之學對儒學的衝擊和威脅,那麼北宋浸淫佛說的蘇軾及濡染佛禪、耽於禪悅的江西詩派卻對宋代文學發生了重大的影響,而南宋文壇有影響力的文人幾乎都與佛教有不同程度的關係,尤其與禪的關係,更是淵源深厚。佛禪深刻影響著宋代文人的詩文創作,茲舉葷葷大端者略析如次:首先,佛禪對宋詩的影響是多層面、多維度的,其中最顯著的影響便是理圓思深的宋調的形成與佛禪有著深厚的淵源。
「宋人生唐後,開闢真難為。」此語一語道出了繼唐詩高峰之後宋人再闢新域的艱難與窘迫。但是,末人並未因此而裹足不前,而是獨闢蹊徑,著意挖掘和表現詩歌描寫對象內在的理趣,從而形成有別於唐音的理圓思深的宋詞風貌。所謂理圓恩深的宋調指的是宋詩自成一格的「理趣飛關於「理趣」,錢鍾書先生說:「釋氏所謂非跡無以顯本』,宋儒所謂理不能離氣』,舉明道之大綱以張談藝之不同,則理趣也。」宣可見宋詩中的「理」趣,既包括理學之「理」趣,也包括「禪理」、「禪趣飛值得一提的是,宋代理學乃揉合融會釋老之學而創,故而即使是充滿理學之趣的宋詩,亦常常可於其中尋得佛理或禪韻的蹤跡。
錢先生還形象描繪了「理趣」之「理」的特徵一一「理之在詩,如水中鹽,蜜中花,體匿性存,無痕無味,現相無相,立說無說。所謂冥合國顯者也」。這一描述把宋詩理趣與佛禪興悟思辨之趣巧妙地聯結在一起,形象地描繪出宋詩理國思深的創作特點。因此,從深層影響的層面而言,理圓思深的宋調的形成與佛禪融會於宋詩的獨特表現有著密切的關係。比如華嚴之消除時空、物我、理事等分別的圓融宗觀往往滲透在宋詩人跳躍式思維的謀篇布局中。又如佛教觀想靜察的自然觀不僅影響著宋人日常生活的修行體驗,而且影響著他們賦詩運思中的意象營構,在詩歌中鳥獸草木、風花雪月等自然意象往往因此蘊涵佛理禪趣,與自然景觀中蘊含著厚重的人文底蘊。
再如禪宗「遊戲三昧」的開悟方式不僅啟迪了宋人的詩性智慧,而且成為宋詩語言活脫、詼諧且耐人尋味的淵源之一。凡此種種,都是佛禪給宋詩「理趣」注入的活力源泉,從而形成其雖在以「象」寫「意」上不及唐詩,但在以「象」寫「心」傳「理」上從謀篇布局到意象營構再到語言思維都自成一調,遠超前人,形成宋詩理圓思深的獨特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