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宏剛
書法是跟漢字同時誕生的一門視覺藝術,在中國已經傳承4000年左右,書法的歷史,是漢字結構造型在平面空間內不斷化繁為簡的過程。
歷史上,成就顯赫的書法家,採取熔古鑄今的方式,會創造出獨一無二的書法字體,這些字體經過流傳,會成為後人的文化財富,不斷激勵書法愛好者探索書法藝術的奧秘。
時至今日,書法已經跟人們的日常生活連為一體,在生活生產裡扮演著非常重要的角色。
寫對聯、題牌匾、輯錄字庫,乃至籤名、寫字,都需要用到書法藝術,一個人的字跡寫得好不好,文化修養高不高,完全能從他的筆跡裡看出來。
目前,書法藝術運用最廣泛的地方,無非就是職業書法家的藝術創作,由書法創作衍生出來的題字,無疑是展示書家文化修養的最佳載體。
題字的欣賞群體因為面對的是普通大眾,所以,凡是題字的單位,對題字者都有很高的要求,如果題字者的身份跟題字單位比較匹配,完全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學校是教書育人的地方,能受邀給著名高校題寫校名的人,都是屬於學富五車、德高望重的文化泰鬥。
廈門大學、西北大學、陝西師範大學等著名高校,都使用了魯迅(1881年——1936年)先生的字體,可以看作是對「魯迅精神」的一種繼承。
魯迅先生是現代大文豪和文化巨匠,西北大學和陝西師範大學都以文科見長,使用魯迅先生的字體,不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順理成章。
廈門大學創建於1921年,如今已經發展成綜合類大學,該校使用魯迅先生字體,是因為魯迅先生在1926年8月正值小說集《彷徨》出版後,曾赴廈門大學中文系執教過4個月,於1926年年底離校。
在廈門大學期間,魯迅除過日常的教學工作之外,還以飽滿的熱情筆耕不斷,創造了多達17萬字的文學作品。雖然只有短暫的4個月執教經歷,但他畢竟是廈門大學歷史上教書育人的先生,用自己的一身正氣激勵了許多廈大學子。
為了紀念魯迅先生,在1952年,廈門大學以魯迅執教期間住過的宿舍作為原型,創立了「魯迅紀念室」,同時,把魯迅字體中的「廈門大學」四個字收集到一起,組成了新的校名,從此後,一直懸掛到今天。
「廈門大學」四個字雖然是魯迅先生的字體,但並非魯迅親筆題寫,而是「集字」。
西北大學和陝西師範大學的校名,跟廈門大學的情況一樣,都屬於集字。
「集字」是書法藝術裡的專用名詞,有很大學問,是從名家寫過的字體裡,找到自己想要的字,遵循一定的審美規則,然後把這些字按照一定的間距拼接起來,就構成了集字。
從藝術趣味和使用效果來看,集字也算是一種再創作,優秀的集字作品不亞於名家的親筆題寫,是後人向名家的致敬。
當然,要創作好雅俗共賞的集字作品,前提是要精通書法創作規律,還必須對原作者的書法風格和藝術個性有非常深入的了解,同時達到這兩個條件,才可以創作出優秀的集字作品。
歷史上,最著名的集字作品莫過於《大唐三藏聖教序》,也叫《雁塔聖教序》,文字由唐太宗李世民撰寫,最初由唐初楷書大家褚遂良書寫,後來,有一名叫懷仁的和尚,同時也是實力派書法家,他非常喜歡東晉大師王羲之的書法,就花費數年功夫,採取集字的方式,創作出王羲之集字作品,為書法史貢獻了一部優秀的書帖,讓集字作品反而比原作更有名。
從字體來看,「廈門大學」裡的「學」字沒有「禿寶蓋」,直接是「三點下面一個子」,普通大眾看到這種缺少筆畫的字體後,會想當然地認為它是錯別字。
這個字真的是魯迅寫錯了嗎?肯定不是。
「學」字缺少「禿寶蓋」的寫法,在書法藝術中屬於草書的寫法。草書是書法藝術中非常重要的一種字體,大約形成於東漢時期,是從隸書的基礎上演化而來。
因為漢字的筆畫比較繁瑣,在古代印刷業不夠發達的情況下,古人著書立作、抄寫經文,都靠手寫,為了追求書寫的速度和效率,在書寫過程中,書家會對一些筆畫比較繁瑣的字體,進行適當的刪減,進而快速地寫字,由此,草書應運而生。
在草書藝術裡,縮減筆畫結構,有助於讓書法線條達到連綿的效果,進而構建出延綿不絕的氣韻,達到氣勢貫通、虛實相生、錯綜變化的藝術目的,這是所有書法家的共識。
因此說,不能用標準字體的筆畫結構來要求草書,魯迅先生那樣寫「學」字,完全在草書的法度之內,並沒有錯。
以藝術水準來看,魯迅先生的書法寫得非常好,完全夠得上郭沫若先生的評價:融冶篆隸於一爐,聽任心腕之交應,質樸而不拘攣,灑脫而有法度,遠遂宋唐,直攀魏晉。世人寶之,非因人而貴也。
即使不做作家,魯迅也完全稱得上是書法大家。
當然,普通大眾的書法審美修養還沒有達到欣賞草書的境界,很容易把一些草書字體誤認為是錯字,這種情況情有可原。
不過,我覺得,一些面對普通大眾的莊重場所,使用題字時儘量使用大眾容易辨認的楷書或隸書,只有如此,方可加深大眾的直觀印象。